7
“你说的头三宗,警方都没有发现。为什么突然在现场留线索?”
前阵子,我见到老婆不断咳嗽,开始意识到不能再这样做下去。
我怕阎罗王索命,所以我求他,放过老婆子一命。
我想到留一点不起眼的线索给你们,既不回得罪曾先生,亦可以替老婆子做点好事。
从第四宗之后,我都给你们留了线索。
“就是你的名字吗?”
“对的对的。我怕太明显,会被曾先生发现,所以把字写得很小,只留一撇一捺。”
“警察先生你不会介意吧。要是你们首先找到我们,就不关我们的事,是你们太能干了。曾先生就不会怪罪我了。”
“继续说。”他轻皱眉头。
“且让我想想,年纪大了,头脑不太好使⋯⋯”
我觉察到他的不耐烦,连忙说起案子。
年轻人,总不太愿听老人家说话。
就跟我女儿一样。
第四个,也是个女孩,曾先生用剪刀把她的眼睛戳烂,用剔骨尖刀割下。
我们到现埸时,曾先生仍继续捅着。
他的脸和衣衫全是血点。
好像杀红了眼。
他递给我们一个装满现金的大信封,比以前的要多。
正当我们高兴得不得了时,我老婆瞧见角落有一个小小的肉块。
当曾先生离开,我们开灯一看,原来是个婴儿。
难怪多了一份的钱。
我不忍心,花了点时间,将孩子缝在女人的肚子上。
每次完事,我们都要打电话通知曾先生。
我将这事告知他,他虽然有点生气,但时间已经耽搁了,便由着我们。见有时间,我瞒着我老婆,在一个桶子的后面留下线索。
之后的案子,我劝我老婆不要扔掉尸体。
好歹让死者留个全尸。
所以后来,我们只毁了指纹DNA,和身上的衣服,然后报警。曾老师说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尸体的身份,所以我把他们的牙齿也拔了。
“你怎么知道?”
烹煮、镪水、紫外线、雨水冲失或水分与细菌之腐败。
每一样都可以破坏人体DNA。
但只要找到牙齿,便能靠它辨识身分。牙齿是人类最坚硬的部份,需要上千度高温持续四到五小时才能分解。
“我买了书学习,替人办事不可以轻率的,做人要有始有终。”
“那些清理的工具在哪?”
我老婆将它们挂在推车上。
上班用,下班也得用。
8
谈话时,陈立的视线总是落在自己的掌心,踌躇不安。
“你老婆去了哪里吗?”
“我不晓得,我们都没有电话。我又不敢上门找她,怕我女儿发飙⋯⋯我平常都等他来找我,我就住在东涌的天桥底,方便她找我。警察先生,你可以替我找找她吗?”
我没有回答,继续问下去:“知道曾先生为什么会杀人吗?”
“大概因为不高兴,得罪了他。”
“那曾先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有,他用变声器跟我们说话。而且,我看得出他戴的是假发。警官,你说他是不是光头还是癞痢?”
“知道她为什么会选中你们吗?之前有没有交集?”
“我们比较好欺负呗!又老又没钱。”
“更何况,我们作为第一目击者,替他报警。新闻只会说流浪汉或者清洁工发现尸体。根本没人记得我们的名字和外貌。”
“能描述一下你口中曾先生的外貌吗?”
“粗眉毛、眼袋有点重,嗯⋯⋯还有眼神凌厉,长脸,高鼻梁、眼睛黑黑实实。他瞪着我时,眼珠子很亮。”
然而绘画师画出来的一位明星甚为相似。
是美源发采广告的曾江。
“老头!是不是在闹啊?玩我们对吗?”
“是你问我曾先生什么模样,我照直说而且。” 陈立直打哆嗦,抱住自己的耳朵,不晓得自己说错什么。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警察局!警察局!” 我气不过来。
“警察局?我怎么会在这里……真是奇了怪,我又没乱闯马路。” 他分明愣了愣,站起身走。
头发也是乱蓬蓬缠在一起,头皮散在肩上。
我不晓得他装还是什么,只默默端详他的一举一动。
有许多细节,警方从未向媒体公布。
可他却知无不言。
“我叫你走了吗?”
我猛然一拍桌子,他顿时睁大眼睛像被大人罚斥的小孩一般。
“刚才我们说到哪?”我问。
陈立抬起头,脸上微微抽搐着:”我要走……警察先生,我犯了什么事呢?”
看样子,他患上老人痴呆了。
我有点不忍心,暂停了审问。
问话的时间接近三个多小时,但他没有怨言,相当配合。
“罢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仔细想想。十五分钟后我再回来。”
“那警员先生,我可以瞌睡一下吗?”他指起一只手指,”就一下下。”
“行。”
出去后,我到后门抽了根烟,徐徐吐出一大口烟。
丝丝缕缕,胸口莫名压抑得很。
一把年纪,还得劳心劳力。
我不由自主的让何小娟买个饭盒,从干瘪的钱包拎出一张红纸:“记得有肉有菜,买两盒。”
待我提着饭盒回来,陈立已经睡下去,打鼻鼾。
我坐的那张,被他掼过去垫在下面。
可能流浪惯,在哪都能睡得着。
“阿伯,醒醒!给你买了盒饭,趁热吃。”
陈立喃喃应道:”真的太感谢了。”
他费力从椅上支起身。
陈立一边吃,我一边解释他的状况:
”陈立,现在警方很大机会控告你和何艳娟非法处理尸体。一找到罪证,你就要入牢。”
“入牢?包三餐吗?”
“包。”
但依他呆滞的情况,大既患了老人痴呆,他的口供不成立。唯有顺着他所说的地点去找其他物证,和那位曾先生。
既然他忘了曾先生是谁,我就从另一个方向去问:
“谁经常给钱你?”
“钱?我没钱,你不要抢我钱。”
我耐心的道:”我不抢。我问清楚就可以叫那个人再给你多一点。”
“真的?”
“真的!谁经常给钱你?”
陈立彷佛蒙受极大的痛苦,嗫嚅的道:
”我女儿。”
9
现下还没搜到证据,48小时后,我们便释放了陈立。
待陈立离开审问室,便有一个女警拿消毒纸巾抹了抹他坐过的椅子。
“干什么呢?” 我暴躁喊了她一声。
女警却一面迷惘的问:”怎么了?”
“算了!出去出去!”
他说的每一单,她女儿都彷佛与死者相识。
于是让其他人把陈立的女儿请来。
“带他女儿过来。”我头痛的摆摆手。
与陈立不同,眼前的女人很难与他联想在一起。
一个都市女青英的形象,俏丽黑长直。
现在她坐在我面前,有点焦灼,但又强装淡定。
“了解你爸陈立是什么样的人吗?”
“哼,了解到不行。” 陈初琳嘲笑,”是不是他犯了什么事,你们要找我作供?”
“我问什么,你回答就好了。” 我淡淡道。
陈初琳干笑一声。
“知道你爸有跟什么人联系吗?”
“不清楚。”
“你不是她亲女儿吗?”
“是归是,但我俩不熟。”
“你不用养他?”
据警方的调查,她女儿住在自己的物业中,三百多呎,按理三个人可以一同住下。
却偏偏陈立在街上流浪多年。
陈初琳坐直起来:“我为什么要养他?当年是他抛下我们,当他一无所有时候才回来,乞求我。我不是我妈,永远不会对这种人心软。说什么父慈子孝?得看看他有没有慈?”
“但你妈跟他挺熟的……”
“我告诉你,有什么事都是他做的,别拖我妈下水!”陈初琳紧急道。
我转个方向:“为什么你妈退休后,还要去当清洁工?两老都不养吗?”
两个老人家去替人清理罪案现场,穷占据了最大的原因。
“我不肯给她钱,但日常用品、需要什么,我都会去买。但她死活都要养那个男人。我不给钱,她就自己出去工作。你说句公道话。别人年轻时啃老,而他到了六十多还在啃老、啃自己老婆!”
“那你知道何艳娟一天做两份工作吗?”
她扶额,叹了口气:“知道,倒楼和扫大街。我管不了她,骂也骂过,便由她去。反正总有一天她动不了。”
“何艳娟和陈立的关系好吗?”
“现在最好。我小时候,他们整天吵架,一个骂对方在外面养女人,一个骂对方只会生女的。他们两个老了,像两片残破的浮萍死死捉住对方。和好后,陈立跟着也想讨好我,送不少糕点给我吃。在我妈盯住,我才吃。”
“清楚何艳娟在哪吗?”
“这几天,我住在男友家,不太清楚。可以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问起我妈和陈立?”
“注意你的态度,我还没问完……”
“态度?我好声好气回答你的问题,你倒是跟审犯一样审我!”陈初琳突然撒泼,将桌面的文件统统扫出去。
外边马上有两个女警冲进来,押住她。
“去申请何艳娟家搜查令。”
至于收容陈立的天底桥底,自是不用搜查令。

已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