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睁眼之后》 第4章 在线阅读
他又一次尝试正念呼吸，但又一阵更剧烈的疼痛传来，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遥远却清晰，「是的，就是他……我的代替品……」他的膝盖一下子跪倒在瓷砖地上，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精神分裂症发作的病患。所有学过的心理调适技巧在这时候都变成了纸上谈兵，而疼痛，只是冷眼旁观着一切。
水龙头仍在往洗手池里注水，越过了台盆的边缘线，向外面流淌出来。他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鱼一样站起身，关上水龙头，看见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女人。她穿一身黑灰色，长长的黑发，海一样幽蓝的眼睛，忧伤又执拗，像在看一个将死的人，将死的挚爱，处在极大的难言的痛苦之中。这几个月里，他还从未看见过如此清晰的外来记忆，就好像真的是站在自己身后，同受这镜子的折射反应。他猛地回过头，可背后空无一物，再转回来，镜子里也什么都没有了。
洗手间的灯光似乎开始闪烁，又或者说是视神经受到了干扰。窗外还有烟花炸开的巨响，看不见那斑斓的色彩，说是打仗了也无妨。他被那突如其来的噪音弄得几近崩溃，一边控制着呻吟，一边猛砸着左耳后的红色疤痕。可他真的觉得已经筋疲力尽，没抓住洗手台，反被水滑了一下，向后摔在地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又有了知觉，只听见客厅里自己手机的来电提醒。疼痛像噩梦一样，醒了就消失不见，只有湿答答贴在身上的衣物和狼藉的卫生间还在标志方才的那一切都不是梦。他从地上爬起来，走路仍有些踉跄，但已恢复了基本的正常观感。来电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请问是厉先生吗？」
「是的，我是厉非台。」
「我是未来部部长秘书云拥川。现在这里有一个病人需要您亲自负责，我们已经向文化部申请了您的岗位借调了。」
厉非台想坐到沙发上，却还惦记自己身上的水渍，说：「你是哪个部长的秘书？方不方便告诉我是什么样的病人，为什么找我上门不可。」
「科研专管副部长薄晟翎。」对方停顿了一下，「病人的具体情况，还需要您看诊之后再确定。请您来，因为您是出色的精神医生，并且是蓝党人。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保密，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烟花的爆裂声又一次响起，他这才有机会看。大落地玻璃外，纷呈的颜色像是停在半空中，又在玻璃上留下一个重影。他说：「好的，我会准时到。」
这个电话虽然挂断了，但手机上还有一大堆的未接来电，来自他母亲杭茹和表妹杭了懿。厉非台选了一个最好应付的回拨过去，她那边还热热闹闹的，说：「非台，你没事了吧？刚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偏头痛，刚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噢。」杭了懿说，并没有当一回事，「那你还过来吗？搏孜要和你一起放烟花。」
「太晚了，等我过几天有空吧。」他说，「我大概要在首都待很久了。」
针锋相对
风从没有关紧的百叶窗里吹进教室，却没有停留在任何一处可栖息之地。它像是一个克死了单身的母亲，又刚落地就没了气息的婴儿，说起来仍是一条生命，但其实没有人会真的在意。阳光是画蛇添足的，教室里已然十分明亮，光晕是刺眼的，不理智的。
「这始终是一种形而上的东西，却无法阻碍一代代去追寻。从旧世纪到新世纪，看似一切都在改变，但其实万变不离其宗。一个人去追求理想的生活，一个人遵循规律去进化自我，永远是无可厚非的。无论如何改朝换代，无论社会的制度、构成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人永远都是时代中的主体。如果一个时代无法容忍主体的自由发展，那么这个时代就不是好的时代。对于个体而言，能把握住的，也是唯一能够把握住的，就应该是自我的主体性。」
薄懋一轻轻将粉笔抛掷到桌上，以一种平淡的怜悯俯视着学生。这本来也不是她的课，不过同事间的帮忙而已，眼下只有三四双眼睛回望着她，其余的要么昏昏欲睡，要么早已有了新的消遣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