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烽火》 第六章 遭劫 在线阅读
跑出三里多路，他们看到有一个移动的光源，像是一个火把。刘祖兴说：“兄弟们，快点，一定是那个人在求助，土匪们杀了人不敢明目张胆的点起火把走路。”
大家催马赶到，让刘祖兴吃惊的是举着火把这个人竟然是他的弟弟祖旺，旁边的地上还躺着两个人。刘祖兴知道弟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队伍。祖兴下了马赶紧问祖旺：“老二，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回事？刚才是你开的枪？地上躺的是谁？”
祖旺说：“先别问那么多了，地上躺着两个人呢，一个是立国，另一个是土匪。那个土匪是被立国干倒的，他自己好像也受了伤，你赶紧派人去村里通知立国的家人，让他们弄辆板车来先把人拉回去。”
祖旺跟着巡逻队到了要往北辛村拐弯的路口时没有进村，他知道此时就是进了村也是一无所获，土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早就跑了。他放慢速度落在了后面，一个人径直往前追去，其实他也不知道土匪会往哪个方向逃，只是被一肚子火烧的想碰碰运气。追出二里多地忽然听到前面有喝骂声，祖旺心头大振，催马赶了上去。对方果然是五个还蒙着面的土匪，和他们对骂的是立国。
原来，立国听到他娘的哭声就一骨碌爬了起来，赶紧往南屋跑，一看躺在地上的老爹那样子当时立国的肺就气炸了，立国知道二叔就在隔壁住着，他娘的哭声二叔听到后肯定会出来查看，他抄起落在父亲身边的那把菜刀就窜了出去。
纯粹是被一股子怒气冲昏了头，立国想都没想顺着村西的一条路就追了下去。一口气跑出三里多地，剧烈的运动量让他感觉有些缺氧，一泄气人也就跑不动了，他扶住路旁的一棵大榆树蹲下来，大口的呼吸着。
也是合该有事，立国的方向还真追对了，土匪们走的正是这条路。北辛村的村西头是一片各家各户的菜园子，为了浇水方便几乎每户人家都打了一口井，井上架着辘轳。土匪们进来的时候也是从菜地里进来的，往外跑时因为伤了人，那个动手的有些慌张，没留神掉进了一口没有辘轳的井里。土匪们为了救这个倒霉蛋费了好大力气，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反而让立国给追到前面去了。
歇下来的立国这时头脑也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是追不上的决定不追了，毕竟老爹还不知死活呢。稍微喘息了一会，感觉心头跳的可以接受了他站起来准备回去，刚站起来还没等他走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好像是几个人在朝着他的这个方向奔跑。警觉的立国就势趴到路边的沟里，紧紧握住菜刀，等这几个人快到身边时，他猛然跳出来大喝一声：“谁？哪个村的？”
大半夜的这突然吼出来的一嗓子，把这群自诩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也吓了个半死，几乎同时一个急刹车就定在了原地。那个刚从井里捞上来的倒霉蛋腿肚子突然就转了筋，立脚不稳，扑腾一声就摔倒在地。
另四个蒙面人看对面就一个人，一个为首模样的人说：“老二，老三，别和他废话，剁了他走人，快。”说完他过去拉起那个倒霉蛋就想夺路而逃。
立国一听他们说话的口音和内容就断定了他们的身份，这可是杀父之仇啊。立国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人家的对手，抡起菜刀照着冲过来的那个土匪就劈，这一刀纯粹是被怒火湮没理智的匹夫之勇，毫无章法可言，立国长这么大也没和谁真打过架，他也不知道打架还要有什么章法。他这一刀下去即使砍中对方自己也会被对方砍死。立国不管这些，但对手可是个老油条，他可不想和这个愣小子同归于尽，估计他也没想到这愣头青敢和他玩命。看到立国的刀过来了，他本能的‘哎呀’一声往右侧顺势避开，因为用力过猛，慌乱中土匪撞到了路边的树上。立国全力一刀下去，眼前却突然失去了目标，巨大的惯性带的他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站住了身子。
说来也巧，那个匪首刚把那个倒霉蛋扶起来，俩人背对着立国站在前面。立国还是什么也没想，抡起菜刀顺势又劈了过去。
这个变故实在太突然，匪首怎么也想不到老二老三俩人会挡不住一个种地的傻小子。急忙中他闪身避开，立国这一刀结结实实的砍在了倒霉蛋胯骨上，疼的个倒霉蛋大叫一声又跌落在地上。几乎在同时，匪首一个飞腿过来扫在立国面门上，立国猛遭这一击人也轰然倒地。匪首紧跟着上前一脚狠狠地剁在立国的后背上，痛的立国眼前金星四溅，一口鲜血狂喷了出来。
匪首怒骂道：“你个小王八蛋，我又没杀你爹奸你妹你怎么上来就玩命，你妈的比，我看你简直比我这个土匪还土匪。”
立国又吐出一口血，毫不畏惧的也回骂道：“艹你妈，有本事你把你爷爷杀了，不然你们谁也别想跑，一会我们村的人就会追过来。艹你妈的，杀了人就想跑？没那么容易！你留我一口气我就要给我爹报仇。艹你妈的土匪王八蛋。”骂完就要挣扎着爬起来。
刚才撞到树上的那个匪老二提着刀过来就要砍，冷不防被老大突然架开了，老二一万个不解的看着老大。匪首没有理他，蹲下去问立国：“你是北辛村的？今晚我们去的就是你家？你和被伤的那个人什么关系？”
立国不回他的这句话，继续大骂道：“艹你妈，少给我假仁假义，你还我爹的命来。”作势欲扑，怎奈伤的太重，自己扑腾了几下又倒下去了。
匪首道：“好小子，仗义，有孝心有骨气，老子今日欠你一条命，也就不要你的命了。你乖乖的躺在这里别动，不然你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一会你村里人会来救你。我这有上好的跌打药，早晚用酒冲服，你这点伤不用俩月就没事了。”
匪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扔在立国脚下说：“小子，药是好东西，你要想报仇的话你最好把药吃了，不然落下残疾你可就没有报仇的本钱了。”
“咱们走吧。老三，把他家的东西还给他。”匪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了。老三看了看老二，老二看了看老三，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老三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扔在立国身前。
祖旺的马蹄声已经传到土匪的耳朵里了，匪首一摆手，示意大家快走。一个土匪过去把倒霉蛋抄起来放在背上驮着就跑。
祖旺隐约看到前面好几个人影晃动，知道自己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他灵机一动，高声诈喊道：“兄弟们快，土匪就在前边。”说话间人已经冲到立国面前。
立国看到自己人来了精神振作了些，虚弱的冲祖旺说：“快追，他们就在前面，他们有一个被我砍了一刀跑不快。”
祖旺顾不上细问，摘下枪催马上前追去，对着前面的人影就放了一枪。这一枪即是给自己壮胆也是想震慑土匪的气焰，还可以给大哥他们报信。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枪还收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效果，枪声让那个背着倒霉蛋的土匪条件反射般的扔掉了身上的包袱撒开脚丫子跑了。倒霉蛋又是痛又是气，躺在路上破口大骂。祖旺也不敢继续追了，他冲着土匪们逃跑的方向又打了一枪，回转马头走到倒霉蛋身边下马，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然后站起来对倒霉蛋说：“听话，老子不杀你，你要死的话你就跑跑试试。”
那个倒霉蛋骨气还挺硬：“我他妈要是能跑还能被你们留在这里？你还以为真是你的本事啊？”
祖旺猛踢了倒霉蛋一脚，骂道：“还你妈的嘴硬，有本事惹了事别跑啊，吹什么牛X？”骂完了也不管倒霉蛋伤的什么样，拖起他就扔到了立国旁边。
祖旺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是立国，他把立国扶起来问他伤在哪里，立国也说不上来，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炸开了般的难受。
祖兴打发一个人回北辛村叫人，他问了一下立国是怎么拦住他们的，立国忍着伤痛简单说了一下。祖兴纳闷呢，说：“他们先跑的你怎么还追他们前面去了？”
那个倒霉蛋哼哼唧唧的说了一句把大家都逗笑了的话：“我他妈倒霉，掉井里去了。”大家这才注意倒霉蛋浑身都是湿透了的。
祖旺对祖兴说：“哥，你给我留下几个人等着立国的家人来，你带着这个倒霉蛋赶紧走，不然立国他们村的人来了当场就能把这个混蛋打死在这里。他现在还不能死，有好多事爹还要问他呢，你还是赶紧把他弄走吧。”
祖兴一听兄弟的话有理，急忙把这些人分派成两组，留下五个人加上祖旺六枝快抢在这护卫立国，他带四个人押送倒霉蛋先回村里。
祖旺对那几个人说：“伙计们，咱都把火把先灭了，人躲到暗处藏好，别一会被土匪回来打了黑枪。”
五个人里有比祖旺大的也有比祖旺小的，全都自觉的听从祖旺的吩咐，因为祖旺的话让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挑不出毛病来。扪心自问他们没有人敢单枪匹马的就追出来，光祖旺这份胆量就足以折服了他们。
真如祖旺预料的那样，土匪们还真回来了。他们总共是七个人，一个人在他们事先踩好的野地里看守马匹和武器，其余人进村作案，马匹不能离村太近，怕的是万一哪个畜生突然打个响鼻或嘶鸣起来坏了大事，土匪们也是长枪，带着进村不方便，毕竟不是屠村去的，所以匪老大就让他们把长枪都留在了村外，就他自己带了一支短枪在身上。等他们取了马想赶回来抢夺倒霉蛋的时候，正好祖兴带人赶到了，在火把的亮光下土匪一看这边的人比他们多，他们没有把握能把人抢下来。匪首不敢贸然往前走了，刘家庄民团有快枪他们是知道的，祖旺来的时候放的那两枪也替他们证实了这一点。匪首只好叹了口气，对其他兄弟说：“老七命苦，看来今天他是难逃此劫了，兄弟们，撤吧，明年清明的时候咱再过来看他，相必他会理解咱们的。”
土匪摸进于守至家的时候他两口子正在酣睡，因为在片里连续值守了十多天一直休息不好，于守至今晚睡得格外死。于孙氏先被惊醒的，等于守至被老婆推醒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已经掌起了灯。于守至一睁眼就知道坏了，这帮煞神今天挑中了他当下酒菜。于守至没当这个片长之前在村里也就是中等偏上的日子，干了两年片长拿了俩年的薪水，日子过得更顺了一些，今年刚给安国订了亲，还准备过两年给他把媳妇娶进来呢。
匪首一看于守至醒了，就说：“于片长是吧，久仰大名。兄弟们揭不开锅了，听说你老哥混的不错，想来讨个救济，咱的规矩你也听说了吧，一百个大洋，多了不要。你也别逼我，我们兄弟只求财不想伤人，你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于守至镇定下来，用一副认命的口气说：“行，你先把刀拿开，让我坐起来再说，只要不伤害他们，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像我们这种家庭就怕达不到你的满意，不是兄弟不给是确实没有那么多。”
匪首撇撇嘴干笑着说：“一看于片长就是爽快明理的人，那好，兄弟也让一步，只要你不玩虚的，那就有多少算多少，真不够我也不为难你。”说完就让人撤开了压在于守志脖子上的刀。
于守至坐起来，从老婆睡得被窝里摸出一个小木匣子，打开来对匪首说：“我的全部家底都在这里，大洋有三十块，还有点我老婆陪嫁的首饰。”
一个土匪狠声说：“于守至，你他妈别和老子打马虎眼，你的家底我们早就摸透了，你不可能就这么点东西，你不要舍命不舍财。”
于守至也不含糊的说：“兄弟，你小点声，别吓醒了孩子。从这位老大叫我于片长我就知道你们事先肯定就打听好了的，他们没告诉你我春天刚给老二盖了房子下了聘礼？你要是在我盖房子之前那会来，一百个大洋或许我还真的有，现在真的没有，就这些还是攒着给老二办喜事的。你也别小看这三十个大洋，在我们村能一把拿出这么多大洋的你还真找不出几家来。我又不是地主我只靠薪水过日子，你以为我能有多大油水？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非不信那你就剁了我吧，我也没法子了。”
匪首止住那个土匪对于守至说：“兄弟，按说呢，你这点东西离我的要求的确差的太远，真不够我们兄弟的腿钱，不过我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哪怕今天你就是骗我我也信了你。我也不逼你，就这样吧，你躺好，我们走了。”
于守至说：“这位老大，我们庄户人家攒个婚丧嫁娶的钱也不容易，要是可能的话，拜托老大明天换个地方吃饭，城里的官老爷怎么也比我们厚实。”
匪首没有接话，冲于守志拱了拱手，带人出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睡在奶奶被窝里的孙子于喜被尿憋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迷迷糊糊的刚说了句：“爷爷，我要尿尿……”的时候忽然看到这么多拿着刀的黑脸人站在屋里，吓得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几天大人们都在说闹匪的事，小孩子也记住了，奶奶有时候也拿“不听话就让土匪抓走”的话吓唬调皮的小于喜。小家伙边哭边喊：“土匪，你们是土匪。奶奶，我没有不听话，我没有不听话……”
一个都已经跑出去的土匪忍不住又窜了回来，猛地甩了小于喜一个大嘴巴子，凶神般的举着刀吓唬他说：“闭嘴，再敢叫我就砍死你。”
这一下打的于喜真不敢哭了，躺在奶奶怀里憋得直抽气。于守至压住火对那个土匪说：“兄弟，快走你的吧，你和个不到的三岁孩子置什么气？”
那个土匪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他突然出手给了于守至猛力一拳才撒腿往外跑。就这一拳打的于守至动了肝火，他怒骂了一句：“我艹你妈！”抄起藏在脚底下的菜刀光着脚丫子跳下炕就追了出去。刚出大门口于守至就追上了那个土匪，从后面一把就拽住了土匪的衣服，那个土匪出于自保，本能的回身就是一刀，于守至没能躲开，被砍在了脖子上，痛的于守至松开了手，土匪趁机跑了。
于守至的骂声和随后于孙氏声嘶力竭的哭声很快惊动了左邻右舍，立国住在后屋披着件衣服就跑了过来，一看他爹那个样子，怒吼了一声捡起菜刀就追了出去。
等于守理和邻居们过来的时候，于守至已经不行了。
于守理带着村里人赶着马车过来了，那个老中医也跟着来了，他先是把了一下脉，又问了一下立国的情况，对于守理说：“大国这孩子没事，现在来看就是皮外伤，也有可能伤到了肋骨，腹中积了一肚子外气，慢慢调理一下很快就会好的。”立国把匪首给他的跌打药和返还他家的钱交给于守理说：“二叔，这是土匪返还俺家的钱和他给我扔下的跌打药。”
于守理接过钱袋子，顺手就想把那瓶子药给扔了，他说：“我呸，土匪有这么好心？他是想毒死你吧？”
老中医说：“守理，别扔，我看看。”
于守理气呼呼的说：“看什么，肯定不是好东西，这帮杂种对咱们还会有好心？真要那样我大哥也不会出事了。”话虽是这样说，他还是把药瓶子交给了老中医。
老中医打开药瓶子闻了闻说：“应该是好东西，明天白天在阳光下我再看看，不行就找个猫狗什么的试试。这应该是上等的金疮药，我也就在城里我师弟那里见过几回，都是给有身份的人用的，咱下面根本没有。”
听老中医这么说，于守理虽然心里疑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们七手八脚的把立国抬上车后这才想起那个被抓住的土匪来。于守理问祖旺：“不是说抓着了一个吗？那个狗娘养的在哪？我艹他祖宗的，我要活劈了他。”
祖旺说：“这位是于二叔吧，我是刘祖旺。不瞒您说，是抓到一个，但已经被我大哥紧急送往镇公所去了，咱现在还不能打死他，咱要从他嘴里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里，只有把这些驴艹的斩草除根我们才能过上安稳日子。反正他跑不了，二叔，你们先回去料理我于叔的后事吧，其他的明天您到镇上再说。那我现在就算把立国交给你们了，你们好好照顾他，我还得带他们加强巡逻呢。”
“立国，节哀顺变。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咱们一起去灭了这狗杂种的老窝。”祖旺和立国说完对着北辛村的人做了一个圈揖，然后上马带着他的人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