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枭》 第2章 在线阅读
江湖之大,渺渺茫茫。
离开师门时,师父一毛钱都没给我。
用她的话说,没本事的男人花女人的钱,有本事的男人花别人口袋的钱。
“金河”在河州是数一数二的规模,包揽ktv、洗浴、台球等娱乐设施。
而我负责会所的酒水配送和打扫工作。
某日,我像往日一样收拾好包房躺到宿舍床上,老旧的电扇在我头顶旋转着,发出呜呜的声响,整个宿舍充斥着霉味和酸臭味。
这就是底层人的生活,这个世界有人住大别墅、睡宽阔柔软的雪貂大床,想要?凭本事去争。
突然宿舍铁门被重重撞开,一个身高马大,穿着制服,右耳上挂着两枚金色耳环的男人闯了进来。
“新来的的认地头。”他掏出电棍在我床沿上砸了两下。
我认得他,是金河会所的保安头子,叫赵铁柱,他腕间缠着褪色金貔貅,不锈钢保温杯里泡着过期的赌场筹码,摇起来咯咯作响。
这个老赌棍,我已经猜出了他的来意。
赌棍找赌局,就跟狗找狗屎一样容易。
“晚上九点,库房,炸金花,五块的底一百封,不见不散。”
他说完就离开了,不给我任何开口的机会。
时间,地点,事件。
说得十分明确。
我重新躺回到床上,嘴角轻笑。
赌?
这是我这辈子最擅长的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我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起床穿过满是下水道的后巷,来到仓库。
空调外机在防火巷里哮喘般轰鸣,踩着积水推开暗门,赵铁柱卡西欧夜光表秒针的荧光像支瞄准我的箭。
“李老弟,就等你了。”他说。
库房里面有六七个人,除了赵铁柱带来的保安小弟,有两人我认识。
陪酒女陈瑶、酒水销售张超,外号张胖子。
陈瑶的渔网袜破洞露出青紫淤痕,她的美甲片镶着廉价水钻,在日光灯下像半死不活的鱼鳞。
“小帅哥,快来,坐姐姐旁边。”她往旁边挪了挪屁股,拍了拍身旁挪出来的空位。
张胖子用油腻腻的塑料牌尺敲着铁桌,堆着笑:“底注五块封顶一百,赢了要买红塔山。”
日光灯管滋啦作响,在货箱堆砌的囚笼里投下青白色死光,赵铁柱的两枚金耳环相撞,叮当声混着空调冷凝水砸在铁皮桶里的响动,像在给这场赌局敲丧钟。
我噙着笑默不作声地走到陈瑶旁边坐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正前面坐的是赵铁柱,左手边是陈瑶,我能数清赵铁柱假金链子掉了几颗水钻,同样能闻到一旁张胖子散发着劣质发胶的酸味。
“新鸡仔得懂规矩。”赵铁柱往保温杯吐进茶叶渣。
赵铁柱口中的规矩是首圈必闷牌,很多新手在打牌时抱着试试水的心态,往往会选择首轮直接看牌,大牌跟,小牌弃,小赢小输。
但这对于老赌棍来说是件很破坏气氛的事情,如果你拿到比他大的牌,那么其他家看到他跟牌后也会放弃闷牌,挡了财路。
我微微一笑,算是同意了他们的规矩。
牌局开始。
赵铁柱屈指弹飞烟灰,火星子溅到我手背,我轻描淡写地吹开烟灰,一笑置之。他开始洗牌,洗牌时他虎口鹰头纹身随肌肉起伏,扑克牌在指间翻出浪花。
我不禁冷笑,人前炫技?是大忌。
刚开始几局还算正常,都有输有赢。
我面前的钱也逐渐堆积起来,大概赢了两百多。
但这些年跟着师傅走南闯北,见过筹码堆积成山的场面,这点钱实在提不起我的斗志。
只不过我现在只有刚刚预支的3000薪水,我需要钱。
大概一个小时后,牌局也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
王铁柱第一个开始出千,他出牌的手法是下焊。
手法非常拙劣,是利用指甲在牌的背面划出细微痕迹,用来记牌。
这也使得他赢了好几把大的。
而我一直将自己的输赢控制在两百左右,静静地等待一个机会。
这一局,牌发完后,我们都各自闷了三四圈。
陈瑶的手指上的戒指擦过牌面,镜面反光里她的第一张牌是红桃Q,第二张是红桃A。
这个陪酒女是利用戒指的反光来出千。
她的渔网袜在桌下刮我膝盖,廉价香水里裹着碘伏味,“跟四十?”
她加闷到了四十。
按照我们这边的规矩,看牌跟牌就需要一百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这把我信你,不跟。”说完将牌丢向了牌堆。
我的底牌是9 10 J。
但我知道陈瑶的牌更大,至少是个A、Q、的同花。
果然,我注意到在我丢牌后她明显有一丝不耐烦。
这把不出意料,陈瑶以A、Q、J、的同花赢下牌局。
“唉哟,好不容易逮到一把大的,都没人跟,没劲。”
陈瑶幽怨地把场上的钱拢到面前。
我心中暗自发笑。
想要跟是吧,一会和你玩到底!
陈瑶又赢了几把,接下来轮到张胖子发牌。
我把目光转向他。
张胖子目前还没有出千的迹象。
当我以为他就是个冤大头时,他出千了。
张胖子发牌的手很稳,第一张牌滑到我面前时,我观察到了一个细节,他小指会突然细微地抽搐一下——这是三年前江州地下赌场“穿云手”阿炳的标志性动作,听说那人右手就是被债主喂了斗犬。
师傅是个不入流的货色。
这个徒弟更是学得一塌糊涂、不堪入目。
张胖子用的是一种发牌技巧,发牌时他用小拇指按住想要发给自己的牌,等发到自己时松开小拇指以此获得想要的牌。
但这种不算入门的小千术有一个弊端,那就是无法控制其他人的牌。
机会来了,就这一局,我准备收场。
张胖子的汗珠砸在方片K上,洇出个模糊的圆点。
他给自己发的牌是J、Q、10的同花顺。
场上几乎一大半的牌都被赵铁柱下了焊,但这些牌不光是他认得,我也认得。
赵铁柱的牌是一对K和一张杂牌,陈瑶的牌是Q、K、A的顺子。
目前来看,还是张胖子的牌最大。
“闷二十。”
张胖子撂出两张皱巴巴的钞票,庄家第一圈就涨价到二十。
但炸金花很大程度比拼的就是心理博弈,如果张胖子一开始就把价格抬到五十,容易吓跑一些闲家。
又过了几圈,场子上的钱也多了起来。
“四十。”
过了几圈陈瑶第一个将牌局拉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个时候“偷鸡”的基本上可以弃牌了。
果然,当陈瑶闷了四十过后,场上其他人都纷纷丢牌,只剩下了陈胖子、赵铁柱、陈瑶和我。
“哟,阿宝这把这么有脾气?”
陈瑶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我笑着说了句这把有感觉。
又走了几圈,陈瑶率先看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看了一眼牌就直接丢进了牌堆。
我疑惑不解,场上陈瑶也出千了,她利用戒指的反光,是肯定能看到自己的底牌,按道理不应该直接弃牌。
场子上的钱已经堆成了个小山尖,一直沉默不语的赵铁柱此时开口了:“既然都玩得这么大,不如我们直接闷两百,五百封怎么样?”
我疑惑地看向他。
却惊讶地发现他桌上原本对K带杂牌的底牌,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三个K。
三张一样的牌称之为豹子,是炸金花中最大的牌型。
我恍然大悟,是陈瑶提牌的时候,把自己的一个K换给了赵铁柱。
我冷笑一声,他俩原来是一伙的。
我没有立马回应赵铁柱,而是转头看向了陈瑶。
“瑶姐,我听你的,你说跟不?”
陈瑶俯身在我肩膀蹭了蹭,妩媚一笑,“嗨呀,都没看牌怕个啥?直接闷到底!”
我当然知道陈瑶会这么说。
你们这对狗男女,想合起伙来坑我?
真拿我当冤大头了。
好,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
我假装为难了一下,然后像是下了狠心:“好,听瑶姐的,闷到底!”
陈瑶和赵铁柱眼神交互了一下,露出喜悦的神色。
又闷了几圈,场上的钱大概有一万左右,张胖子浑身湿透了,显而易见他是个心理素质极差的人,见自己带的钱越来越少,下手也没有先前果断。
“要不......就这样吧?”张胖子试探性问。
“谁跟你就这样了?要是没钱就直接滚,别在这里耽误我们玩牌!”赵铁柱狠狠瞥了一眼这个碍事的家伙。
赵铁柱巴不得我和他闷到底。
“操的!”
张胖子脸上阴晴不定,犹豫了很久,最终一咬牙狠狠地将自己的牌丢进牌堆,满是不甘。
张胖子丢牌的瞬间我也松了口气。
我身上只剩下了大概三百多块钱,如果继续闷下去我也会撑不住,因此我就赌张胖子能撑多久。
果然他先撑不住了。
炸金花本就是场心理博弈的游戏,先出场的人没有资格后悔。
“李阿宝兄弟,你还有多少钱?”赵铁柱开口问。
“我倒是想和铁柱哥闷到底,多少钱我都愿意跟,但不满铁柱哥说,我身上没啥本钱就几百块了,下一手我就准备闷开你了。”
炸金花的规则就是剩最后两家,不管对方看没看牌,你都可以开他。
赵铁柱摆了摆手,“害,兄弟不存在,你要是觉得不过瘾,我倒是有个法子。”
赵铁柱上钩了,我的内心在狂喜。
“什么法子?”我强装着镇定。
“钱不够了可以打欠条嘛,咱们都是在这里上班的人,还怕谁跑了不成?”赵铁柱说。
“嗯......那我打八千的欠条吧。最后陪柱子哥闷一把。”
“八千算啥,我们直接梭哈五万,我身上也没这么多现金,我跟你一样,打欠条。”
“这会不会......有点大了?”
我假装为难。
五万?
我是怕把赵铁柱卖了也还不起。
见我为难,陈瑶从旁边凑了出来,给我扇着风,说:“哎呀阿宝弟弟,我一看你就是个干大事的人,五万块算啥?要是我,就直接赌了!”
赵铁柱脸色不悦,“小子,要是这点胆量都没有的话,那我劝你一句,别在金河混了,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金河可不养没出息的废物。”
我缓缓站起身,将目光死死地投向了陈瑶。
“要赌可以,但我有个要求,这欠条,我要她来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