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月:最是人间留不住》 第6章 在线阅读
7.
沈卿尘得胜归来了。
他大败贪狼国。
成了沉国的名副其实的大将军。
受人爱戴,留名青史。
我站在酒楼二楼看他,他依旧一袭金麒麟盔甲,仍旧是风姿无双,只是人比之前更清瘦一些。
我将酒壶从窗口掷下,酒壶到他眼前时,他伸手抓住,抬头看我。
四目相对之际,我心跳加速。
他提起酒壶一饮而尽,百姓和将士欢呼。
我正欲拍手叫好,就见他淡淡冲我点点头,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眼神,陌生而冷淡。
他没有认出我?
我这几年变化是有些大,从前的小圆脸,如今已经成了尖下巴。
肉嘟嘟的脸颊也消瘦了下去。
太久不见了。
他认不出我也是正常。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往楼下跑,跑的飞快,直奔鹿府门外。
他一定会去寻我。
上一次就是这样,他骑马很快,我若跑慢了,怕是要赶不上。
我提着裙子找了个无人的巷子,一路飞奔。
跑回鹿府外的时候,我扶着墙气喘吁吁。
我等了一个时辰,整条街静的只有风声。
我差人去主街看,下人回来告诉我,:「沈将军进宫快一个时辰了。」
我勾唇甜甜笑了笑,他一定是进宫讨赏,求皇上赐婚去了。
我攥着手又等了一个时辰,我等爹爹回来,也等他同爹爹一起回来。
可我等了两个时辰,只等来了爹爹。
「爹,沈卿尘呢?」
我往后张望,爹爹身后空无一人,没有将士,也没有沈卿尘,更没有宣读赐婚圣旨的公公。
爹看着我,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爹,卿尘呢?」
爹张了张嘴,又闭上,垂下头,又抬起,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几分疼惜?
「他、」
爹深吸一口气,靠近我几步,又深吸一口气。
「卿尘同苏家姑娘去、去游湖了。」
「游湖?苏家姑娘?」
爹点点头,艰难道,:「卿尘说,这几年,苏家姑娘每个月都给他写信。
等了他几年,为他拒了几门亲事,女子没有几年大好青春,他不忍心辜负。
他还说,从前因为分不清兄妹之情和爱情,耽误了你许久,也对不起苏家姑娘。
他、他还说、」
我失神的盯着地面,呆呆的抬头,茫然无措:「还说什么?」
爹伸手握住我的肩膀,:「他还说,敖将军是他的师父,相处过几年,他也了解敖公子,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你能嫁给他,他替你开心。」
我哦一声,爹的手用力了一些,:「闻苼,人是会变的,几年足够改变一个人,你别难过,京城中的好男儿有许多…」
「爹,我没事。」
我竭力握住颤抖的手,两眼凝视着远方,尽量保持平静。
「爹,我明白的。
三年了,感情淡了。
他不喜欢我,我也认了。
爹,我没事的。」
我茫然的看着远方,向前走去。
「闻苼,你去哪?」
我停住脚步,用力仰起头。
眼泪还是肆无忌惮的落下。
「爹,我还是想去问问。
当初是他要我等他,即便不要我了,也该亲口告诉我。」
不等爹说话,我就快步往湖边跑去。
湖边楼阁亭榭,池林婉转。
湖上簌簌飘着花瓣,花辦在水中打着卷儿飘荡,一艘小船泛舟湖上。
湖上公子披了一件鹤纹披风,同身旁的女子有说有笑,女子笑的脸颊微红,如同三月的桃花。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如同在看一场梦境。
那是谁呢?是假的吧?
沈卿尘没有回来吧,他还在战场吧。
那一定不是我等的人。
我的沈卿尘,从来不会因为别人冷落我。
他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他几十箱聘礼还在鹿府的库房里。
他说要用军功求一纸赐婚,他要我等他,说会娶我。
什么兄妹之情,我和沈卿尘怎么可能是兄妹之情。
哪有哥哥会亲吻妹妹。
哪有哥哥会给妹妹送聘礼。
哪有哥哥会同妹妹说一定要等他回来娶她。
我站在河边看了许久,我不敢出声,不敢喊他。
我怕这是真的。
我怕这不是一场梦。
天地忽然静了下来,大概我站的太久了,沈卿尘还是看到了我。
他独自走过来,苏姑娘则站在岸边安静的等他。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闻苼,你长大了。」
沈卿尘的声音,一如既往,清润,温柔。
我抬眸看他,眼泪顺着我的脸颊,不受控制的一滴滴流下,:「沈卿尘,你真的不要我了?」
沈卿尘敛下眸子,睫毛轻轻颤了颤,:「这几年,我们一直不曾联系,可烟儿一直没有忘了我。
她同我写了很多信,打仗很苦,很多时候,都熬不下去,是她的信支撑我坚持下来。
闻苼,我知道对不起你,可女子的青春就这么几年,我没法辜负她。
闻苼,对不起。」
我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了许久许久。
久到我都不知道,若是从前的鹿闻笙,该怎么面对今日的一切。
她被宠了太久,会恃宠生娇,会发疯,会破口大骂,会崩溃。
可我呢,我是等了三年都没有被想起的鹿闻笙。
因为他说收不到书信,三年来,我都不曾寄出只言片语。
一日一日,我就傻傻的等。
可事实上,早有人在无声中扮演了我的角色,给了他安慰,也成功替代了我的位置。
三年,原来可以改变这么多。
三年了,原来只有我还在原地。
我闭了闭眼,伸手拭去眼泪,尽量平静道,:「沈卿尘,从前说的都不算了,是吗?」
「嗯、闻苼,对不起。」
「沈卿尘,你说女子的青春只有几年,我的青春呢?我十几年的青春全都心系一人。
我从小就想嫁给你,一句娶我,你从五岁说到十五岁,说到我信以为真,我爹也信以为真。
无论你走多久,我都始终记得你说的要我等你,我从清晨等到月落,一日一日,一年一年。
我寝房的窗子面目全非,上面每一道划痕都是我等你的痕迹。
我日日担心你,想念你,我寝食难安,时常被噩梦惊醒,我怕你战死沙场,怕你不再爱我,怕你会嫌弃我,怕我等了许久也等不到你。
今日,我以为我等到你了。
我破晓就出了府,一直站在酒肆窗前。
那瓶酒被我握在手中三个时辰,我想第一个看到你,我以为你会像从前一样奔向我。
我骗自己,或者太久不见,我变化太大,你没有认出我。
我跑回府门,我期盼你能来找我,哪怕你只同我说一句话。
可你没有来,我等了三个时辰,等来我爹一句,你不要我了。
沈卿尘,你为什么不亲口说?
你可以不要我,可你该亲口告诉我。
你为什么要让我爹告诉我,你明知道他一直把你当成女婿,他同你爹一样,盼着有一日你能娶我。
这么多年,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只一句兄妹之情,就把所有都抹去了。
沈卿尘,对我公平吗?」
我每说一句话,都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如同窗外一树被风雨压得不堪重负的繁重梨花。
美丽又脆弱,苍白又无力。
眼泪流的飞快,旧的干了,新的流下。
沈卿尘一直没有抬头,他嘴唇咬的发白,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大概,这是他对这段感情最后的内疚。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不再看他。
我失神的看向远方,那里人声鼎沸,是热闹的街巷,是幼时的沈卿尘和鹿闻笙,无数次牵手走过的地方。
如果我幼时好好读书,他是不是就不会嫌弃我?
如果他没有做将军,是不是我们此刻已经成亲?
如果我每月给他写一封信,是不是他就不舍的不要我?
可是没有如果,一切发生的始料未及,也不容人悔恨。
「卿尘,待会我会让人将你的东西送回沈府,苏姑娘等了你多年,浪费了那么多年大好的青春,聘礼不能太寒酸。」
「不用,我会自己准备。」
我深吸一口气,:「你的东西,理应还你,聘礼敖家会给,我没道理收两分聘礼。」
我抬腿往前走去,每一步,都感觉异常沉重。
雷声轰鸣,骤然下起大雨,我仰头,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我在雨中走的格外慢,像是走过了我同沈卿尘朝夕相对的十五年。
回到鹿府,我大病一场,我在有沈卿尘的梦中,昏昏沉沉不愿意醒来。
我听到我爹的声音,我听到沈卿尘的声音,我听沈丞相的声音…
沈丞相临死都握着我的手,:「闻苼,尘儿执拗的很,认准你就一辈子都是你,以后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
「不…他不爱我,也没有认准我,我照顾不了他。」
我听到有人带着哭腔在说,:「闻苼,对不起…」
是谁呢?
谁对不起我呢。
我又懒又笨,总想把自己托付给沈卿尘,可他不要我了…
也是应该的…
苏烟一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而我呢,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绣荷包,还只会一个花样…
我爹说的对,我是废物,他长大了,不肤浅了,就不要我了…
不怪他。
是我不配。
他那么优秀,我配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