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冷的暖隙》 第1章 在线阅读
2018 年 1 月，广东的潮气裹着榕树的根须味，黏在陈默的衬衫领口。他攥着项目文件袋站在快递站柜台前，38 岁的手常年握图纸，指节泛白，磨出的薄茧蹭过袋口。柜台后的姑娘正低头写「易碎」，蓝色工装袖口卷到小臂，腕骨上的浅疤在暖黄灯光下晃——她抬头时，左边嘴角的梨涡陷进去，接过文件袋：「寄北京？最快的隔天到。」陈默摸口袋才发现没带现金，耳尖发烫：「能加微信转吗？省得再跑一趟。」姑娘掏出手机，屏幕边缘磕出缺口，钢化膜裂着蛛网纹。陈默扫码时，余光扫到自己的微信头像——三口之家的合影，他抱着穿初一校服的儿子，妻子站在旁边笑。姑娘指尖顿了半秒，没问，只把二维码递过去：「转 23 块就行。」
转完账，陈默备注 「快递站」 离开。往后一个多月，他成了驿站的常客 —— 项目部的文件要寄，给儿子买的辅导书要收，每次来，总能看见姑娘在柜台后忙：要么低头扫码，要么搬着纸箱往货架上堆，齐耳短发别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垂。他每次都客气地说 「麻烦了」，她回句 「应该的」，微信里也只聊快递相关的事，他没好意思问她的名字，怕显得唐突，久而久之，倒成了心照不宣的小尴尬。
真正熟络从微信聊天开始。1 月下旬的某天，姑娘先发消息，是张流浪猫蹭纸箱的照片：「它总来，我留了半根火腿肠，眼睛亮得像你说的星星。」陈默刚查完钢筋尺寸，回：「像我儿子小时候见了糖，上次视频还说想让我带广东的糖回去。」姑娘接得自然：「你家孩子上初一了吧？我家……」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换了句，「我也挺喜欢小孩的。」
2 月中旬的深夜，陈默刚洗漱完，手机震了 —— 姑娘的消息发得断断续续：「我好像发烧了…… 头好晕…… 宿舍没药……」 时间显示凌晨 1 点，陈默盯着屏幕慌了神：他知道她一个人在这边，没亲戚没朋友，发烧到晕都没人照顾。
他套上外套就往外跑，小区药店关门了，骑电动车跑三条街才找到 24 小时便利店，买了退烧药、体温计，还带了碗热粥——怕她空腹吃药伤胃。赶到快递站时凌晨 2 点多，宿舍灯亮着，她裹着厚外套趴在窗边，看见他时，声音虚得飘：「你怎么来了……这么晚……」
陈默递过东西，碰了碰她的额头，烫得吓人：「先喝粥，再吃药。」她没动，眼泪砸在粥盒上：「我以为……没人会管我……」陈默蹲在门口陪她，看着她喝完粥吞了药，直到体温计显示温度降了点，才说：「有事发微信，我手机开着。」
这次送药后，微信里的依赖多了。她会说：「今天搬快递闪了腰，你知道贴什么膏药好吗？」「楼下的便利店没我爱吃的辣条了」；陈默会回：「别搬重的，明天我去帮你」「我下班帮你带，要微辣还是特辣？」3 月初的一个晚上，她突然发语音，语气里没了平时的客气，多了点直白：「陈默，你知道我老公是谁吗？他去年跟人拌嘴动手，判了一年，11 月下旬就出狱了。附近人都知道他是混的，没人敢惹，但我不怕别人说闲话——我就是撑得有点累，守着驿站挣生活费，还得还他欠的债。」
陈默愣了——他从没听过她提老公，甚至不知道她已婚，手指在屏幕上顿了半天，才回：「你已经很厉害了，别硬扛，有事跟我说。」那天晚上，她聊了很多：说老公以前怎么混不吝，说自己开店时没人敢来捣乱，说她不喜欢示弱；陈默也说了自己的难处：跟妻子感情不好，儿子刚上初一需要人管，却不得不来外地盯项目。微信对话框里，两个成年人的脆弱慢慢摊开，暖也悄悄攒起来。
3 月下旬的一个傍晚，陈默来驿站帮她搬完最后一箱货，汗水浸透了衬衫。她递过瓶冰水，突然说：「附近有个小公园，晚上挺安静的，你不忙的话，要不要一起散散步？」陈默没拒绝。
从驿站到公园的路不长，夕阳把天染成橘红色，她穿件浅紫色的外套，齐耳短发被风吹得有点乱，走在前面半步，偶尔回头跟他说两句：「前面那家糖水铺的双皮奶好吃，下次可以试试。」「上周下大雨，公园的石板路滑，你走慢点。」陈默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点「没问名字」的尴尬又冒出来——想叫她，却只能用「你」代替，连夸她头发好看都没敢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