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生》 第2章 在线阅读
我和你在这一栋小小的居室里住下来。房间还散发着淡淡的油漆味，因为空间小，卧室的床做成了榻榻米，被子一卷收进衣柜，就可以摆一张小桌子。
这是我们共同的新居。就是上个星期，我们在这里吵过沉默的一架。当时的场景在现在想来是那么遥远。
拿到这一处老房子的钥匙之后，就是重新装修，订下婚期。我每天都很雀跃，毕业六年，终于走到这一步，一切艰难，都有意义。每天下班后，我会去市场淘东西，买材料，边逛边打电话给你。
“地漏买四个就够了吧。”
“对了，客厅要不要买墙纸来贴？”
“我看到一个落地台灯，米白色的，造型好漂亮，而且很便宜呢。”我兴奋地叽叽喳喳。
你总是在忙着工作，嘴里应着我：“你喜欢就好。”
直到上周四，我在路边小店里淘到了一对杯子，忍不住想要和你分享喜悦：“真的超级棒。一对的！”
“我现在很忙，别烦我了，有事晚上再说。”我听到你不耐烦的语气，愣了一下之后，满腹委屈，装修新家好像变成了我一个人的事，你既不在意，也不关心，甚至带着厌烦。我甚至觉得，你已经不想结婚了。“以后再也不烦你了。行了吧！”我恶狠狠地关了手机，心里却十分茫然，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这里，装修的工人已经离开，我开门进来，滑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只觉得想哭。谁能料到呢，相恋那么多年后，城市太大，工作太忙，我一年见你，也不过十几面，是茫茫人海里的陌生人。
是灯光把我照醒，我抬头，看到你神情疲惫，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厌世味道。“结婚真是麻烦。”你说。呵，我当然记得你曾是怎样神采飞扬的一个少年，似乎什么都束缚不了你，而朦胧灯光下的你，似被一把无明魂锁锁住了琵琶骨，痛而哀。你指间的烟已经要燃尽了，微红的光被掷落在地，瞬间黯淡。我脱口而出的质问咽了回去。
现在，你不再和朋友合租，和一只猫一起搬到了新居。你如常去上班，每天晚上仍然开电脑，写似乎永远写不完的程序。原本两个人要还的房贷，现在你一个人来还。你需要赚很多钱。
两个人要过的生活，变成一个人和一只猫的生活。
我从小是奶奶带着长大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弟弟出生后，父母就带着弟弟一起居住在广州。所以父母对于我，一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半个月后，我的父母上门。寒暄不过三句，就表明来意，说这房子有他们一半，让你分一半钱给他们。一向善良真诚的你笑得寒凉：“这是我和雪行的婚内财产，如果要赡养老人，我义不容辞，但是其他的，雪行在，也不会同意。”自然是不欢而散。我蹲在角落，不知道生活要把你逼到哪个份上。
但每个周五的晚上，你会打电话给我的奶奶，跟她聊天，尽管常年没有出过我们那个小县城的奶奶，也许能听懂的不到一半。奶奶年过八十，没人敢告诉她我的死讯，怕她承受不住。你跟她絮絮叨叨我的事，也听她絮絮叨叨我的童年。
越是这样，越是不舍。你这么好。
而我现在，是一只猫呢。猫该怎样过自己的一生呢？
你不喜欢胭脂。你喜欢狗多一点。你说过，猫这种生物不会对人忠诚，更多把主人当做食物和环境的提供者。
但我喜欢胭脂，她是一只有好恶的猫。对喜欢她的人抱以亲昵，对厌恶她的人连看一眼都欠奉。所以胭脂也一直不太喜欢你。
据说猫的寿命在12-17年左右，胭脂今年四岁，毛光水滑，算起来，正值猫的好年华。每天下班你都回来得很迟，但是仍然会搬回来一两件东西。有时候是餐桌，两张椅子，有时候是衣帽架，两个挂钩。有时候是茶杯，两只。我有时候会想，也许我不在了，你反而会活得轻松些吧。
我们这个空无一物的家，渐渐添置着东西，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家。
我仍然热爱人类的食物，吃不惯猫粮。你渐渐地也发现了。你现在给我吃米饭，倒一点菜汤，饭桌对面的椅子空无一人，有时候你会突然对着空气问：“哎，我们明天吃红烧排骨好不好？”
好啊。
真的真的，好啊。
我抬起头：“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