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后》 第10章 往事 在线阅读
“光耀门楣是男人的责任！”程文君虽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而且我知道你素来喜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穆伯伯也不是那等卖女求荣的人，所以……”
“所以？你不希望我中选？”穆倾心心里升起一股暖意，真不愧是青梅竹马，她要什么他全都知道。
“嗯！”程文君郑重地点了下头，自己那一点点小小的私心，却是没敢说出口。
除了穆崇仁，穆家的男人都在外面没有回来。
吃过午饭，穆倾心说想出去逛逛，程文君便自告奋勇地当起了护花使者，对于这种美差，穆崇仁打死都不会去跟他抢——他这辈子，再也不会跟自己的妹妹一起上街了，尤其今天，是个倒霉的日子……
到得大街上，京城百姓全部都在讨论选皇后的事情，虽然已经经过了昨天一整天的沉淀，这个消息已经算不上新鲜火热，但还是有不少人对此津津乐道。
穆倾心昨天光顾着弄钱弄宝贝去了，无暇顾及，待今日看到贴在各处的皇榜，突然就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原来，自己就要去参选了，这件事情，是真的……
“莫愁！”
正对着告示发呆，忽然就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女扮男装时的化名，穆倾心转身去看，见兰卿玉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兰兄！”每一次看到这个自己在穆家以外结识的第一个朋友，穆倾心就会没来由地感到轻松自在。
算起来她和兰卿玉已经认识四五年了，他一直都是四平八稳的模样，很少见他如此慌张，待他到了近前，穆倾心含笑递了块汗巾过去。
兰卿玉朝程文君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笑着接过穆倾心递过来的汗巾，边擦边喘息着道：“莫愁，见到你就好了！我去穆府找你，四公子说你刚刚才出门！”
“找我有事？”穆倾心笑问，知道一定跟皇榜的事有关。
“我去桐城给外祖父上祭，刚刚才回到京城，就看到这皇榜了……”兰卿玉说着，瞥了眼那张醒目的告示，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我记得你说过，你是辛辰年十月初六生人，所以特来求证一下！”
“兰兄记性真好！”穆倾心呵呵一笑：“时隔三年，我只说过一次，你就记住了！”
“这么说……”兰卿玉脸色一变，嗓音之高引得众人频频侧目，见此情况，他压低了问道：“这么说？你当真要进宫？”
“只是去参选而已，不会那么倒霉刚好就是我的！”穆倾心都已经分不清楚，说这话是为了宽他的心还是为了给自己宽心，见他神色恍惚，又朗声说道：“再说了，谁不知道鬼见了我都犯愁啊！当今皇上又不傻，不会选我当皇后的！”
兰卿玉分辨道：“莫愁，你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还记得……”
“好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吧，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穆倾心说着，带头就走，兰卿玉和程文君对视一眼，只好无奈的跟上。
是的，穆倾心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程文君看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只觉得心疼不已。
不止兰卿玉记得，他也还记得。
那个时候穆倾心只有十二岁，不过金钗之年，却已经在京城皇亲贵胄的子弟中站稳了脚跟，而且颇受人追捧。
一次众人相约出游，他二人正巧遇上，盛情难却，她最终答应随他们一起登高望远。
她照惯例被簇拥在人群的中间，而他这个没落贵族的小公子，只是凭借着和她是姻亲的关系，才舔着脸站在了她的身后。
在此之前，她被人堵在家中几日不曾出门，此事早已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见她不言不语，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便开始争先恐后地说笑以逗她开心，她嘴上虽说着领情，却还是没什么兴致。
直至登上举国最高的广缘塔，那个令她不得其门而出的男人突然出现，才打破了这明争暗斗的局面。
卓子赫，是她的姨表兄，其母郑氏，是叶清涵的姨姐。其父卓世贤，原本是魏州刺史，后升至刑部侍郎，遂举家迁至京城。
卓子赫是卓家的独子，自小便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第一眼见到穆倾心就惊为天人，可偏偏穆倾心对他是爱理不理的，让他大感受挫，不甘之下，发下宏愿非她不娶。这才极力催逼父母上穆家来提亲。他爹娘见他连非卿不娶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又知他素来倔强，便携了京城第一媒婆云姨前往穆家提亲。
原本，穆正依着女儿的意思，凡上门提亲者都一口拒绝，但是碍于叶清涵和郑氏的情分，便只说女儿年纪尚小，暂时还没想过成亲事宜。
卓世贤本就十分中意穆倾心，又存了攀附的心思，当下便提出来要先订娃娃亲，待穆倾心过了十四岁再行谈婚论嫁。
穆正极力推脱，而就在这个时候，穆倾心站了出来，语气决绝，说是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都不会嫁他卓子赫，还顺带将卓世贤夫妇痛斥了一顿。
自那日起，卓世贤扬言和穆家人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以后无论卓世贤如何软磨硬泡，都不肯再登穆家的门，并且不准卓家人和穆家人来往。
本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两家结亲一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可叹卓子赫是个偏执之人，天天堵在穆府门口等着见穆倾心，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卓子赫追着她到了广缘塔上，当着众人的面质问她：为何对他不屑一顾。
穆倾心不愿理他，抬脚就走，见此情景，卓世贤一把跨上了塔顶的护栏，要以死明志。
广缘塔有一百多尺高，跳下去绝没有活命的可能。
当时在场的都是轻袍缓带的世家公子，哪里见过这种世面，立时便七嘴八舌地劝导起他来。
可无论众人说什么，卓子赫都不为所动，只是固执地看着她。
没有办法，众人便也都看向她，寄望她能将他劝下来，可她当时只冷着脸说了一句：你死你的，于我何干。
“我真瞧不起你！”在众人的呆愣中，她继续冷笑道：“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轻生，我要是你爹娘，一定会后悔将你带到这个世上来！”
再没有多说一个字，她转身便走。而那样陌生的她，是众人不曾见过的。
卓世贤自然是没死成，而她的冷血作风也在第二天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往日大好的名声毁于一旦。接下来她一改平时的作风，进出赌坊，流连戏院，打抱不平时手段也狠厉得多，还满嘴不干不净的话，她的所作所为使京城鬼见愁这个名号日益鹊起，再没有人上门提亲，那些个公子哥也都纷纷离去，而他是少数几个留在她身边的人。
兰卿玉自然也是。
兰卿玉是在她十岁那年第一次偷跑上街的时候遇上的，可算是看着她一路成长，与那些见她名声好时就曲意奉承，见她名声不好时便疏离远避的人不同，他是真正了解她的人——因为了解，所以疼惜……
等到了一处酒馆，兰卿玉不等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可有什么办法不去参选吗？”
“到目前为止还没想到！”穆倾心不止一次想过他问的问题，然而一直都想不到最好的办法，除非她死，不然就不能不去。
刚好小二送来了她喝惯了的梨花酒，穆倾心立时便满饮了一杯。
“那……”兰卿玉见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人高声打断了。
“这不是君公子和兰兄弟吗？哦，还有程公子！三位真是好兴致，才刚用过午膳就来小酌一杯了？”
是纨绔子弟的代表人物胡胜林，正摇摇晃晃地从楼上下来，喝得满脸通红，穆倾心懒得理他，兰卿玉却因为两家是远亲的缘故不得不站起身来与他寒暄两句，“原来是胜林兄，还真是巧啊！”
“是挺巧的！”那胡胜林也不懂得察言观自顾色，自顾地就坐在了四方桌上唯一空着的哪一方，吐着熏天酒气，开始了他的高谈阔论，“你刚刚才回京城吧？你们听说没有，当今皇上张贴皇榜，要在辰年十月初六生的女子中选一个为后？后天便要遴选！”
兰卿玉脸色有些难看，他们正在为此时心烦，他却用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京城大街小巷都贴了皇榜，我们认得字！”程文君不满地嘀咕道，穆倾心仍是在一边自饮自酌，都没有用正眼看他。甚至都有些后悔刚刚没有让文月也坐上桌，胡胜林这厮，一喝高了就这样，喜欢拉着别人胡吹乱侃，而他十天时间里几乎有五天的时间是喝高了的！
“唉……”胡胜林也不恼，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满脸惋惜地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儿，倒霉呀！就要一头栽进这魔窟了！”
“胜林兄休要胡说！”兰卿玉好言提醒道：“这京城人多口杂，一个不慎，可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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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倾心也乐了，“照理说，你应该盼着我被选上，光耀门楣才对，这样，你也好沾点光啊！怎么反倒希望的落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