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初恋,他是我的家教老师,而她,是我后妈。高考前一天,
我和他约定结束之后一起去他老家,然而从考完第一科之后,我就再没有接到过他的消息,
取而代之的,是我爸爸的死讯。我爸死了。他消失了。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第二次初恋,她还是自称我后妈,而我,搁置了出国留学的计划,主动回到了学校,
成为他复读班的学生。看着他那张诧异而略带惊慌的脸,
想着眼前的这个人是如何把我带出深渊,又推下悬崖,这一次,我要好好跟我的初恋告个别。
1准确地说,周岩的出现是因为江莱。高三下半年,我的抑郁症恶化,
最终变得看什么都是黑白。于是,江莱“善解人意”地提出让我休学在家,为了不耽误高考,
甚至大张旗鼓地要给我找一个全科家教。我爸自然是全盘支持的。说来也怪,
明明一样都是个性强势,喜欢主导的人,可在我爸眼里,我妈是「专横霸道」「不可理喻」,
而她就成了「温柔体贴」、「蕙质兰心」。不可否认她也确实是厉害,
厉害到我妈去世不到半年,她就成功爬上了我爸的床,
由一个小小的秘书升级成为这个家说一不二的女主人。我从没见过我爸对谁这么言听计从过。
可她并不满足,她还想用同样的方式把我变成她的“布娃娃”。周岩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在他出现之前,一堆面目模糊的工具人在我们面前侃侃而谈,
孔雀开屏般展示着自己渊博的学识,亲切的态度,以及讨好的面容,无一例外,
全都给了我身边的她。他们心里很清楚,谁才是这场无聊的面试中最终的话事人。
我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仿佛那种老式的电视机不知道被谁突然换了台,
一片嘈杂的黑白色雪花之后,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穿过我家灰白而空荡的客厅,
身上的冲锋衣外套带来屋外的冷冽寒气,驱散了空气中的沉闷,世洁变得清新明亮了起来。
「我叫周岩,我来应征的。」他直直地在我们面前落座,甚至将椅子拉得离我们近了些,
近得让我足够看见他高挺的鼻子,浓密的睫毛,甚至眉眼间那颗小小的黑痣。「对不起,
我们好像没有约过。」江莱的眉头从他进来起,就没有舒展过。「现在约也来得及。」
他咧嘴一笑,毫不在意,摆出随身携带的各种资料证书。他叫周岩,是大三的学生,
成绩优异,家教经验丰富,似乎什么都符合,但就是不讨江莱的喜。「对不起,你不适合。」
她语气平淡,却透露着毋庸置疑。「适不适合,难道不应该问本人吗?」他不急不躁,
望向我的眼神,温柔而郑重。仿佛我的意见很重要。是今天的这些人里,唯一的一个。于是,
我脱口而出。「我要他。」她和他一起愣住了。「你说什么?」「我说,我要他做我的老师。
除了他之外,我谁也不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而笃定,从我妈过世之后,
我再也没有这样大声地表达过心里的想法。江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岩,脸色阴了又晴,
晴了又阴,似乎怎么也找不着合适的表情,只能尴尬地沉默。而彼时的周岩站在我家客厅,
好看的笑容如同泼洒的阳光一般,从他的眼睛里倾泻进我的心里。那是我的初恋,只此一次。
2还是那样好看的笑容。还是那副讨人喜欢的清俊模样,刚一下课,
几个女生立刻叽叽喳喳地围了上去,分身乏术之下,只能对着我离开的背影大喊,「许念,
你等一下!」而我,像没听到一般,走出了教室。当然,我走得不快,因为我知道,
他一定会追上来。只是比我想象中的慢了一点,追上我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学校门口。
他气喘吁吁,从背后一把拉住了我。「为什么不等我?」
理直气壮得仿佛还是一年前的周岩和许念。「我看你在忙。」「你着急回家吗?不急的话,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他说得有点慢,有点犹豫,「你应该有很多话想问我。」「我有吗?」
看着他神色一僵,我很快又恢复了笑意盈盈,「开玩笑的。只是我现在没有时间,
江莱在家等我。」听到江莱的名字,他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那,我们改天。」
这就怂了,真是一点都不像周岩呢。「你还骑摩托车吗?」他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送我回家吧。」疾驰的摩托车上,周岩絮絮叨叨地解释突然消失的理由。学校突然有事,
在回校途中手机被偷,等换了号码想联系的时候,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我爸车祸去世的消息他是在网上看到的,毕业之后再回到这里工作,也想过找我,
但终究还是因为错过太多而退却。九月的风还是热的,周岩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耳朵里,
打了个转儿,又随风一起飘远了。与之相反的,熟悉的车后座,熟悉的后背,
又把一些往事送了回来。那时候,周岩经常骑摩托车带我出去。他说,
因为我老呆在家里对着四面墙,才会得那种看不到色彩的怪病。
他喜欢带我去那些人多的地方,琳琅满目的菜市场,满眼青葱的绿地公园,灯红酒绿的夜市,
哪里热闹就去哪里。在疾驰的摩托车上背古诗词,跟他的外国朋友飙英语歌,
找公园的老大爷下象棋,跟他在一起的那半年,我好像掉进了一个万花筒中,
每一天都快乐得找不着北。许是因为太快乐了,才会让我忽略了一些本不应该忽略的细节。
我的沉默终于引发了周岩的不安,「你在听吗?」「在呢。」得到肯定的答复,他安心了些,
也放松了些,「你跟江莱还住在一起。」从摩托车的后视镜里,
我看到他极力装作平静的样子。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嗯。没有你在,
我们好像能好好相处了呢。」说的好像也是事实。周岩在的时候,
我们三个人好像总是陷入某种循环。我跟周岩越靠近,她就越不高兴,她越不高兴,
我们俩就越开心。那时,我天真地认为那是属于我跟他之间独一无二的默契。时间刚刚好。
周岩的摩托车刚在我家门前停稳,江莱正从一辆迈巴赫上下来,
与车上的某位始祖鸟大叔上演了一出法式热吻。她与这位大叔打得火热是这几个月的事,
从我打算卖掉房子出国念书开始,她就早早为自己寻找新的枝头。多亏了我妈,
在去世之前逼我爸提前立下遗嘱,除了30万现金之外,她没有得到任何其他的遗产。
在她不得不委曲求全栖身于我家的每一天,我都在感叹于她的厚脸皮。当然,此刻更是。
当我身边的周岩脸上已是红一块黑一块,江莱只是短暂地震惊了一下,随后挥手与大叔告别,
婷婷袅袅地地走过来打招呼。「念念,你今天不是去复读班报到了吗?怎么和他在一起?」
她的眼神似有若无地瞟了周岩一眼,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他盯着她,冷声如铁,
「许念已经成年了,她跟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你没资格管她。」「我怎么没资格?
她爸已经不在了,我要是再不看好她,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人在无语的时候会笑,
可惜我笑出了声,让他们终于记起了我的存在,一起疑惑地看向我。「不好意思,
我觉得周岩说的对。」我缓缓走到周岩面前,忽略身后的江莱,
迫使他的目光只能看着我一个人。「我已经成年了,周岩,我要做你女朋友。」一年前,
在周岩的摩托车后座上,我也曾这样大声地跟他告白,他大笑着说,「等你长大吧。」
一年后,我再次突然的告白也没有让他有任何的意外,只是淡淡地,「可是许念,
我现在是你的班主任。」我扬起嘴角,向前一步,吻上他的唇,「没关系,我什么也不要。」
身后,江莱似乎才反应过来,粗暴地拉开我,「念念你疯了吗?你放弃出国留学,
就是为了他?」「不可以吗?他是我的初恋。」「可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他要是真的喜欢你,
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消失不见,对你不闻不问!在他心里,你就是个小孩儿……」
「小孩也会长大。」周岩突然出声打断了她,「日子还长,人心会变,你都能变,
怎么就能肯定我就不会喜欢上别人呢?」我站在两人中间,周岩的眼神越过我,与江莱对视。
就是这样的眼神,一年前,把周岩重新送回了江莱身边,如今,又把我的初恋还了回来。
不同的是,这一次,我看懂了游戏规则。周岩,我会如你所愿。
3我就这样做了周岩的“女朋友”。虽然他从来没有明确答应过我什么,但是,
却默认了一切我对他的“亲密”行为。当然,我从不越界。复读班不同于普通的高三班级,
这里没有朋友,没有退路,大家都是嗜血奋战的孤狼,在不成功便成仁的重压之下,
任何一点资源都会成为争抢的猎物。周岩作为复读班的班主任,
曾经的高考状元、名校毕业生,年轻,热情,学生们自然趋之若鹜。不管是课后还是课前,
办公室还是教室,只要他出现的地方,总是围满了学生。我从来不在那些人里。在学校,
我和他之间的交集,除了偶尔不可避免的一句“老师好”,再无其他。
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在他们眼里,复读对我来说只是玩票,未来不是非此即彼,
自然也就不需要又争又抢。对于我的“懂事”,周岩无疑是满意的。
所以他会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加倍地对我好。帮我复印高考资料,陪我打游戏,
帮我抢喜欢的演唱会门票,送我色觉矫正眼镜,偶尔,也会为我下厨。只是,
不再带我去人多的地方,而是把大部分的时间留在了我家。有时,他会在我家待到很晚,
一直等到江莱回来。她与始祖鸟大叔的关系似乎有了很大的进展,不仅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
带回来的礼物也越来越贵。随之而来的,周岩的脸也越来越黑。或许是因为新枝头已经找好,
又或者,他们之间又达成了某种新的默契,总之,对于周岩经常性出现在我家,
她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时不时念两句「她还是个孩子」「你是个老师」
「注意一下影响」这样毫无意义的“道德”警告之外,倒也不会过分干预。大多数时候,
她回二楼房间继续煲电话粥,我和周岩占据客厅,看电影,打游戏,温习功课,互不打扰。
偶尔,她会被我们的笑闹声吵到,出来提醒周岩该走了,又或者,周岩宵夜做多了,
也会让我给她送一碗。我假装看不到他们眼底的痴嗔怨念,努力配合他们做一个天真的小孩,
只是在每天送周岩离开的时候,我都会用力地吻他。他有时候会回吻我,有时候不会,
区别在于她在,或者不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岩不再准时地每天到我家报到了,
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我们俩私下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很神奇地,
与江莱碰上的时候也越来越少,直至再也没碰上过。原因显而易见,剩下的,就只差时机了。
我没想到那么快。十月底的某天,周岩原本跟我说好了有事不能来,
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来了,情绪低落。我知道一定有事发生,但却什么都没问,
只是陪着他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脑游戏。平常总是扮演救世主的他,那天菜得一塌糊涂。
时至午夜,江莱终于回来了,这是这半个多月以来,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在这个家重聚。
江莱好像喝了点酒,脸色绯红,带着些微熏的兴奋和雀跃。
我一眼看到了她左手无名指上的大钻戒。什么都清楚了。
看了一眼面无表情仍然在打游戏的周岩,我转过头,冲着江莱,「恭喜啊。」
她的脸上丝毫没有尴尬,笑靥如花,「你知道的念念,我还没打算这么快重新开始,
也没想过离开你,可是,我终究是个女人。」是呢,是个厉害的女人。
周岩忽然猛地捶了一下电脑键盘,「操!」他又输了。他拿起桌上的水狠狠灌了几口,
站起身,目不斜视地从江莱身边走过,走到门口开始穿鞋。「周岩!」周岩没有回头,
只是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我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
比他身上冲锋衣外套的颜色还要红。「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他茫然地看着我。
「不是说好了今晚去你家,怎么,打算反悔吗?」有那么几秒钟,看着周岩微微皱起的眉头,
我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表演是否有点过了,但江莱总是那么捧场,从不让我失望。
「念念你在说什么,你还是个学生!」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准确地说,
复读生而已。」还是托你的福。见我油盐不进,她又转向周岩,「那你呢,周岩,
你也要陪着她胡闹吗?」相比面对我,面对周岩的江莱,永远都那么游刃有余,高高在上,
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如同牵线木偶般引发周岩的强烈反应。
从来没有例外。「为什么要反悔?」4认识周岩那么久,我还是第一次来他的住处。
三十多平米的出租屋里,只有简单的床铺和书桌,连把多余的椅子都没有。
唯一一个算作装饰的相框放在床头,一进门就被塞进了抽屉里。我和周岩一人一个坐垫,
席地而坐。来的路上,我提前买了一些啤酒。在周岩还是我的家教老师的时候,
我第一次尝试,便爱上了这种带着一丝苦味的成人饮料。「你少喝点,明天还要上学呢。」
我笑笑,又开了一罐递给他,「你还记得,说明还没喝醉,还能再喝。」他没接,
只是上下打量着我,半分醉意半分认真,「许念,我其实有点好奇,你跟我在一起,
就一点不怕吗?」「怕?怕什么?」我笑着拿回啤酒,自己喝了一口。
周岩的眼睛里漫起一阵雾气,是从未有过的空洞,「我什么都没有,以前只是个穷学生,
现在是个穷老师,但是你,你什么都有,甚至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而我想得到什么,不但需要努力,有时甚至还需要抛弃自尊、道德,
你不觉得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是件很可怕的事吗?」心里有颗小火苗晃了晃,
我又喝了一口啤酒,用那苦涩的液体将它压了下去。「所以你会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钱吗?以前你做我的家教还能拿工资,现在还要免费给我补习,这样算来,你还亏了。」
他笑了起来,摸摸我的头,像是叹息,又像是抚慰,「你真傻。」可能是醉了吧?
我们都醉了,把这辈子说过的,没说过的话都说了个遍,他说起曾答应带我回去的老家,
我说起很久没跟人说起过的妈妈,最后,在我问起他的“初恋”的时候,突然就卡壳了。
「你不会没有初恋吧?还是说,你的初恋就是我?」我笑盈盈地打趣,他低头喝啤酒,
许久才轻描淡写地,「没什么好提的,特别俗套。青梅竹马,我给不了她想要的,
就只能放了她。」我捏着手里的空啤酒罐,一下,又一下,「可那是初恋,
真的那么容易放下吗?」在他沉默的那段时间里,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没接。
但**持续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如同纠缠的鬼魅。在他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的那一刻,

已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