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器借贷》 第三章 在线阅读
高楼之巅，白衣仙官无声注视着车水马龙的城市。当身后传来落地声，他回头。
“发生了什么事？”
少女发问，开门见山。
白衣仙官少见地有些犹豫。
“颜君。”
兰泽直呼其名，隐隐有压迫。
“……那朵小莲不见了。”
“什么意思？”
望着少女凝重的神色，名为颜君的白衣仙官在说出这句话后轻舒口气，略感宽慰。
“你也别太过紧张，只是没见着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没杀她。”
似是看穿了好友的心思，兰泽说道：
“通天钺只是以她的肉身作为容器，脱离之后并不影响她的恢复，何况她也不是肉体凡胎，这对她而言并非难事。”
“我知道。”
颜君臂挽拂尘，单手从袖中拿出麻线缝合的小册子。
“岁书上还有她的名字，这就说明她还没死。我的意思是……”
说到这，白衣仙官又吞吐了起来。
“你能帮我找找嘛？”
“这不是我的职责。”
斩钉截铁的回复，意料之中的答案。
颜君最后偷懒的想法被掐灭，无奈扶额长叹。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既然如此笃定那位殿下还活着，会不会……”
“绝无可能。”
打断好友的话后，兰泽眼神远望，似在回忆缥缈的过往。
“李显下葬时我就在附近，我是亲眼看见他被韦后和安乐公主毒死后，棺椁从龙首山一路抬到了定陵。这世间有的是能通天彻地的宝物，但唯独起死回生……绝无可能。”
李唐旧事，早已是过眼烟云。颜君却不由地被勾起思绪，回想起比中宗暴毙还遥远的以前，一千四百年前……
那时，眼前的少女身形比现在还小上几号，整天裹在曳地的白绸裙里，跟在某个人身后。
也是，要是真有能起死回生的宝器，兰泽也不会让他就此消逝。
“你说得有理。”
颜君收拾好表情，重启别的话头，“你那个帮手……”
沉思中的兰泽神色微变。
“怎么了？”
“要糟！”
落日西沉，夜幕接管光明重临大地。
庄严的灰白对称式建筑内，人声稀少，只有两个不同频率的脚步声从里传来，漫不经心。
巨大的长廊内足够通透，光线却略显暗淡。唯独一件件玻璃柜中却明亮得惹人眼，让人不得不注意到里面价值连城的文物。底座打出的明亮灯光照得这些艺术品纤毫毕现。
“好漂亮！”
叶芊芊俯身看着玻璃里庄严华贵的宝冠，一弯细细的鬓发垂下。
江湛感觉自己被一箭击中，叶学姐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看了。
是的，他现在正在展馆陪着心仪的女神看展，早就把兰泽的交待抛在九霄云外了。
搭上一辈子给她当牛做马？想得美！谁知道那段所谓的记忆是真是假，先溜了再说。管她千年老萝莉是个什么精怪，总不可能是GPS吧，天大地大，她哪知道自己在这？
光滑的廊壁上映出自己的倒影，江湛就近整理了一下头发，好好收拾一番，他也还是能看的。
“这是明皇后的凤冠。”
他咳嗽两声，开始一本正经地介绍起来，不得不说，在这方面他的确擅长。虽然现在的样子，很难让人想象几个小时前躲在墙下怂成狗的他是同一个人。
“上面的装饰都是凤凰样珠宝。图样以龙凤为主，龙用金丝堆累工艺焊接的，呈镂空状，所以看着有立体感。凤是用翠鸟毛粘贴的，所以这么久颜色还是很艳丽。”
感受到学姐头来惊羡的目光，江湛有些小小的自鸣得意。
说话间，两人又走到一个彩色陶俑面前。
“这是……”
“唐三彩。”江湛接道。
“这我知道，中学教科书上有呢。”
女孩露出甜甜的微笑，指着不远处巨大的青铜鼎。
“那这个呢？”
江湛走近，难得露出深思的表情，他对汉代以前的东西研究不深。
“不太清楚，不过这让我想起楚庄王问鼎中原的故事，就是不知道，这鼎是不是当年‘禹集九州之金铸九鼎，以镇天下’的九鼎其中的一个了。”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叶芊芊却被他的话逗笑了。
“你可真能说。”
女孩歪着头，神色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你提到楚王，倒是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故事。”
“嗯？什么故事？”
女孩嫣然一笑，丹唇轻启。
“卞和泣玉。”
江湛胸口猛地抽痛。
“说是东周春秋时，楚人卞和在荆山见凤凰栖落青石之上，于是他将这块璞石献给楚厉王，经玉工辨识认为是石块，卞和以欺君罪被刖左足。楚武王即位，卞和又去献宝，仍以前罪断去右足。至楚文王时，卞和抱玉跪在荆山下哭了三天三夜，泪尽泣血，所以玉璧上有了一块红色泪斑。”
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块绝世玉璧的模样，脑海中的图景与某处重合,似曾相识。
在哪里见过呢？
那股锥心的痛楚愈发强烈，江湛攥住了衣服。
女孩似乎没注意到他剧变的脸色，继续说道：
“对了，后来到了战国时期，这块玉到了赵惠文王手里。秦王得知，愿用十五座城池换这块玉，所以也被叫连城……”
“别说了！”
江湛厉声打断，冷汗淋漓。
叶芊芊才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不由吃惊，关切地抓着他的胳膊：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胸口的痛楚成百倍地扩散开来，他几乎一个不稳，差点坐到地上。
“对不起。”
江湛面容痛苦地扭曲。
“我们能不能提前离开。”
天空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湖边种着不少常青树，间或有几盏路灯穿插其中，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倒影。
远处两个年轻人朝湖边的走来，温婉的女孩望着身旁的男性，面露关切。
带血斑的白玉，沙场，古老的城楼，绵长的河水……混乱的影像仍在脑海中不断地漂浮，那股钻心的痛感渐渐消失，湖水带着冬夜的冷风漾过，吹得他清醒了几分。
我这是怎么了？
“要不歇一会儿吧。”
江湛抬头，叶芊芊指着不远处的长椅提议道。
“对不起，学姐。”
想到刚才那声断喝，他就觉得一阵难堪。学姐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从以前到现在，不知道帮助过自己多少次，也正是如此，他才喜欢上了学姐。今天学姐有意请他过来看展，他却在最后关头对她态度如此恶劣……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
看着他这幅无措的模样，叶芊芊却笑了，灯光下一片柔和的暖意。
“你真有趣。”
说着，她突然凑近了，几乎靠在他胸口。
女孩特有的馨香一下撞在怀里，江湛有一瞬停止了呼吸。他低头看着女孩白皙的脸，只消他微微俯身，就可以吻上她的唇。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叶芊芊看着微微闭眼的男孩，露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
即将靠近的刹那。
带血的白璧一闪而过，他忽然抓住了那丝异样。
“等一下。”
江湛直起身，俯视眼前的女孩。
叶芊芊抬头，迷惑地望着他。
他突然掐住女孩的颌骨，迫使她微微张嘴。
一排细小森冷的牙齿如锯齿般整齐地排列着，倘若是咬上一口，连带着血肉都会被一起撕掉。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同于以往吊儿郎当的样子，头一次露出严肃的神色。
他想起来了，那种感觉他有过，那种场景他见过，就在不久前，兰泽给他看的记忆里。
那个面瘫千年老萝莉果真没有骗他！
而眼前的学姐如此有预谋地接近，试探，其目的昭然若揭。
“啊，被识破了？”
女孩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齿。
江湛的表情暗淡了下来。
“你接近我是为了……那块玉？”
“真聪明。”
女孩格格地笑起来，一如以往那样娇俏温婉，可其中的含义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在他印象里，学姐是不会害他的。
短暂的怔愣中，女孩突然掰开掐住她下颌的手。
“既然喜欢我，就把那件宝器给我呗。”
尖细的牙齿张开，欲咬上他的脉搏。
江湛猛地回神，想抽回手，却来不及了。
呼啸的风声疾速传来。
身体先于意识行动，堪堪躲开，下一秒，她方才站立的地方便被长剑狠狠掼穿。
江湛捂着没来得及被咬下的手腕，惊魂未定。
眼前多出一人侧影，着重锦黑袍踏攒金短靴，束发的两尺红缎与留出的长鬓一起，从耳边直垂到胸口。
“兰……兰泽？”
江湛第一次磕磕巴巴地叫出她的名字。
闻言，拄剑少女彻底转身，江湛才看清她胸前精致的巨幅刺绣。一位铁甲将军执剑刺向咆哮猛虎，生死须臾间，从容至极。
正如眼前的兰泽。
“没了通天钺就开始打连城璧的主意了吗？”
无视年轻人眼中的震动，兰泽看向站在树上俯视她的女孩，眼底泛着冷光。
“千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