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丽纱华》 第九章 罪恶的巢穴 在线阅读
阴暗的酒吧里，几盏如锅底般漆黑的旧煤油灯下，燃尽之后的焦油顺着黄铜灯饰边角倾泻着淌下，在灯盏的底端如牛粪般堆叠，吧台和客座的木契之间满是常年未经打理的污垢，泛着黑色的油光，隐隐发散出一股恶心的气味。
几个人在阴暗的角落穿戴着密不透风的斗篷窃窃私语。
吧台的酒保背鸵得像一座土山丘，与这座酒馆完全不搭的巨大体型被挤压在狭而小的吧台里，光秃秃的脑门上宛如鸡皮般凹凸不平，被苦愁的眉头挤出无数如山里沟壑般的褶皱，野猪一样的犬齿暴露在唇外，然而最尖锐的地方却拦腰而断，昏黄的双瞳盯着手里的酒杯，用一张泛黑的白布擦着酒杯的内壁，神情格外专注。
老板的相貌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是有碍观隘，加上这酒吧内糟糕的环境，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有客人会来这里吃饭。
然而，事实往往不像他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这里是盗贼工会，罪恶的淤积处，事务为处理赃物，买卖人口，委托截货，承接暗杀。
嗒哒。
从这个黑酒吧的阴暗角落里传来一声瓶罐与桌子相撞的轻响，回荡在整个酒吧，格外脆耳。
“老鼠，这是今天的货，没有受伤，牙口整齐干净，如果这一次你不给出一个让我满意的价格地话，那恐怕你就会失去我这个客人了。“
波文咀嚼着嘴里沾满胡椒粉的牛排，感受着牛排的纤维在唇齿间撕裂的韧劲，单调而浓重的胡椒味从他的舌尖一直升腾到颅腔内里，终于力竭，此时波文的喉腔紧缩，将牛肉咽了下去，他抬起眼皮，看着眼前精瘦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在他的对面，掠过摆放在桌前的油灯和那吃过一口的牛排和胡椒瓶，一个肤色苍白而消瘦的男子正笑眯着眼睛看着他咽下牛排，笑容谄媚而夸张，暗淡的烛光印在他的脸上，如同一个尽力拉开嘴角摆出灿烂笑容的小丑，面对波文的压力，他立马苦下了笑脸，用委屈至极的语气说道。
“唉……瞧您说的，其实我们也很难办啊！最近这行不景气，大人物们都厌倦了以前那些货色，不愿给出高价，兄弟最近也委屈地紧呐~
紧接着，老鼠的语气一变，双手撑起前半身，靠近波文的脸。
“不过.……如果您能给我们带来一个精灵种，或者是天使种的来，那.……可一切都不一样了。“
老鼠似乎想让他的话充满诱惑力，声音压抑，吐字之间的韵母却清晰圆润地钻入了波文的耳朵里。
“呵呵。”
波文冷笑了一下，将面前的牛排狠狠的切下一块儿放入嘴中。
老鼠似乎也察觉到了波文冷笑中的嘲讽意味，丝毫不尴尬地坐了回去，加以手势，用夸张的语气地说道。
“当然，当然，我知道，那种好货不容易遇见，不过，最近人鱼种的也非常畅销啊！如果您能带来那种稀有的货色，尽管放心，我保证给您一个满意的报酬！”
波文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不管是精灵种还是鱼人种，哪怕是旧人类种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稀有血统，即便遇上了，有没有机会得手都是两说，只要稍微沾点边都能让身价翻个好几倍，这老鼠的脸皮还真是厚地说得出口啊！
波文面无表情地放在脚侧旁的黑袋子朝老鼠踢了过去。
“只有兽人种，价格不好我就去下家了。"
老鼠嘿嘿一笑，将黑袋子解开，一个沉睡的兽人少女静静地躺在里面，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枚精巧的短匕，拿起少女的手臂，在上面轻轻一划便立即倒转刀刃，用鹰钩般的鼻尖从带着血迹的刃口上略过，眉头上扬，极为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双颊立即用上了一抹潮红，似乎对他来说，鲜血的气味如同美酒一般。
波文见到这一幕，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迹象，眼前的这一幕说明自己捡到的这个家伙种血并不纯正。
至少，属于兽人的那一部分是这样的。
随后老鼠捏着少女的下巴，轻微用力，捏开了少女的嘴，这手法同波文一般无二，他仔细地看着哈莉的牙齿，甚至掏出一枚黄铜的旧牙镜，每一寸角落都不愿放过。
牙口的好坏是评价一个奴隶价值的重要标准，好的牙口能让奴隶更强壮，相对的，也就更值钱。
老鼠瞧了瞧后心里稍微盘算了一下，又翻开了少女的眼睛，眉头微皱，将袋子重新收紧，对着波文说道。
“八分之一的棕狼血统，八分之一的风狼血统，三十二分之一的苍狼血统，三十二分之一的杂血，以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月狼血统，血统不算优秀，不过本身的品相还算不错，我可以给你三十三枚巴格的价格，怎么样？“
“三十枚？！像这样的货色放在三个月前至少五十枚巴格！就这价钱我还不如留着给自己用！你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波文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阴沉，甚至可以说是狰狞起来，他用力捏着刀叉，吐词的声调猛地高了一节，双目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择人欲食。
然而老鼠却并不见波文想要的害怕模样，只见他眉角一耷，整副神情顿时充满了无可奈何的窘迫，语气间满是苦楚：
“请您冷静，我亲爱的波文，您也知道.……那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唉，如今兽人种不值钱了，我们也是受害者啊！三十三枚已经是看在我们友情的份上了，就算您把她带到别的地方也不可能有人给出比我更好的价位，真的。“
“不行！至少四十枚！”
“波文，我亲爱的波文，您这是想让我的兄弟们去啃这摩多城里的黑面包啊！三十三枚真的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高价位.……好吧，这次的质量却是不错，估计贵人们看在这点的份上会多出一点，我最多，最多只能给出三十四枚巴格的价格了，再多一点都不行了！您知道，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嘛。”
波文看着眼前的老鼠，面色阴沉，漠然不语。
老鼠挠了挠头，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亲爱的波文，看在我们是老熟人的份上，最多只能给出三十五枚巴格了，如果这您都不满意，那还是请您带着您的货物去下一家看看吧，我们好聚好散。”
“.……“
“成交。"
波文盯着老鼠，将一块胡椒牛肉狠狠塞入嘴中，用力咀嚼起来。
老鼠那本来万分难堪的脸上立即消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他标志性的浮夸笑容，从兜里摸出三个钱袋，再往里面填入几枚巴格后，轻轻放在了波文的面前。
“合作愉快，但愿这一次的交易能够让您满意，亲爱的波文。”
他轻轻地说道。
披着黑色披风的巴格点了点头，伸手将钱袋拉扯至自己面前收下，从里面摸出一枚黄铜色的巴格，用大拇指将其弹至酒馆吧台之上便将帽子带上，起身离开，擦着酒杯的老板看了看，用手将其扫至身前的抽屉中。
波文将头顶的牛仔帽扣下，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孔，走出酒馆，融入黑暗。
老鼠闭着眼睛，在他的脑海里，咀嚼声，皮靴声，酒杯被毛巾擦拭的嘎吱声，乃至于呼吸声，无数的声音都拥有了实体——
而他的目标便是其中的一个若有若无的脚步声，直到那个声音逐渐从脑海的印象里淡去，他才放松下来，脸颊在这一刻陡然失去了血色。
他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动着，从夹克的内衬中取出一枚盒子，将其打开，放在鼻翼间深深地嗅了一口，压抑着呼吸，半晌后，缓缓吐出胸膛中的浊气。
这是嗅盐，能压抑他的血种本能，会用这种东西，也就是说.……
回荡在酒吧中缓慢的咯吱声短暂地停歇了一下，巨魔酒保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抹布被粗大的中三指贴着杯壁，又动了起来，咯吱声再次有节奏地响起——
今晚生意不错。……
呵呵，随便出门逛了逛便白捡了三十多枚巴格，运气不错。
在酒吧外，波文脸上的阴沉顿时消散了大半，他拿出从老鼠手里得到的钱袋，颠了颠重量，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于黑暗中几经转角后，步入到那小巷外那阑珊的灯光中。……
幻惑的迷香味道.……
沉闷窒息的味道.……
尘淤的浑浊味道.……
深藏于泥土深处的味道……
水的味道……
铁的味道……
血的味道.……
各种各样的味道在少女的噩梦里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兽，朝着他扑杀而去。
她在逃，却怎么也逃不掉。
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黑暗了呢？
在梦中，惶恐逃窜着的少女闪过了一丝这样的念头。……
黑暗中涌动着什么，缓缓汇聚，而后又分流，在无数障碍中蹒跚前行，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湿滑，沉重，浑浊。
它在无声地壮大，直到奔跑起来。
这一瞬，他变得轻巧，灵活，甚至拥有了声音，高兴地鸣叫。
突然，它触碰到了什么，脚步被阻断，让它愤怒起来，嘶哑地吼叫，迸裂。
它的存在被割裂成了无数份，互不相干，一部分停留在原地，一部分怅然若失地远去。
剩下的部分注视着远去的自己，陷入沉默。
但，故事并没有结束，有许许多多的同伴发出了怒吼，又有许许多多的同伴停留在了原地，‘它们’成为了‘它’，在不断壮大。
逐渐地，它感受到了另一个方向的存在。
接下来要做的，其实已经决定好了，就像曾今无数次重复的那样……
它试着踏出一步，朝着那个未知的新世界。
只是……
这一步，它花了足足三刻的时间。
这一步它迈地并不容易，但它也不急躁，它知道，自己还需要许许多多的同伴，它需要更加庞大的自己，所幸，这并不困难。
在不断的怒吼中，它在逐渐地庞大，亦如曾今重复过的无数次那样，匍匐前行，随后，爬起来奔跑。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它突然触碰到了一个存在，那是冰冷的它所不曾有过的温暖。
它知道该怎么做，将一切拖入自己的身体中，让其成为自己，就像他曾今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它夺走了她的温暖。
少女打了一个寒颤，寒意在不断地渗透她的身体，让她不适，如果再不醒来地话，那她仅剩的一些温暖也要被夺走了。
于是她便清醒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