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陆府时太阳还没落下,小丫鬟说陆离有应酬,很晚才能回来。
我「嗯」了一声,懒懒地倚在榻上。
从我怀孕后,陆离已经久不去上房了。
他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去做,这或许预示了什么。
我低下头,手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可无论如何,这孩子都不该来的。
我忍着不适,起身从大欧式床的柜子里拿出草药交给小丫鬟,「这是安胎药,你去吩咐厨房熬了端来我喝。」
陆离回来的时候,那个孩子刚刚从我身体里脱离出去,是个刚成型的男胎。
那块肉连着我的心,痛的我几度晕死过去。
醒来时,我看到陆离眼圈泛红,整张脸阴的可怕。
他这么喜欢这个孩子,醉酒时曾因为他的到来喜极而泣。
可清醒的陆离,不会为了任何人哭。
眼泪无声地划过我的脸庞,我无声地抽泣着。
戏演的太多,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此时的伤心是不是真的。
「施施。」陆离来到床前抓起我的手。
可他的手比我的还要冷,「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对吗?」
陆离脸色平静,说话的语气毫无波澜,可我却听的冷汗涔涔。
他的心狠手辣我是见过的。
此刻我必须忘记身体的疼痛与他周旋。
泪比方才还要汹涌,我闭上眼不肯看他。
见我不说话,陆离将身子向前探了过来,语气多了丝冰冷和自嘲,「是呀,你恨不得杀了我,怎么会要这个孩子?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一厢情愿?陆离,一厢情愿的人是你还是我?
我使劲咬住唇,将手从他掌中抽离出来,无声抽泣。
我一定要让他看到我的伤心欲绝,和那满腔怨恨!
果然,陆离的态度软了下来,过了良久他才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是我太急了,我应该给你时间。」
我睁开眼,带着不被理解的愤怒,「陆离,你知道我想要一个孩子的,一个你的孩子!」
这句话,一定是生生扎在了陆离的心里。他那张阴冷的俊脸瞬间被痛苦占满。
我曾经对他的情,变成了一把上好的利器,用来对付陆离。
这半年来,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他相信:那轰轰烈烈到不惜燃烧了我自己的感情,不会说没就没的,是能被唤醒的。
「是他们不想让这个孩子出生!」我双眼通红,抓住时机继续道:「是粱家的人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那药自何而来,想必陆离早已经知道。
愤怒和狐疑同时出现在他的眼中,「施施,我说过不准你去见粱允和!」
「我这几日身子不适,他是大太太的哥哥,理应比外人放心些。」我委屈着解释。
我的话,陆离必然是不信的。
可我知道他对我与粱允和之间关系的忌惮,对粱允如的不满,和对粱总督位子的觊觎。
我要给他一个将来灭掉梁家的理由。
给他一个相信我不会亲自毒杀我们血骨的理由。
我身子本就不好,这次小产更是伤了元气。
断断续续数月,病好时已是盛夏。听说督军府花园里的荷花已经开了满池。
「三姨太,今日天朗气清,督军走时吩咐过了,三姨太可出去走走,去去病气。」用过早饭后,小丫鬟上前来禀道。
我望了眼窗外,过了许久才慢慢回她,「也好,你去准备准备吧。」
病着的这些日子,梁允如消停了许多,可没想到我病后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她。
远远地,她由丫鬟陪着立在荷花池边上,高挑的背影透着她与生俱来的那股蠢气。
「大太太好。」避无可避,我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行礼。
「吆,三姨太恢复的不错,就是又瘦了些,那股子狐媚劲儿愈发明显了。」粱允如尖细的嗓音满是刻薄。
我轻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满池的荷花发呆。
我爹还在时,总督府里也有这样大的一个荷花池子,每到盛夏,我就坐了小船和丫头进去采莲,荷花那独有的淡淡清香,是其他任何花卉都比不了的。
「今日可巧了,又来了一个病秧子!」粱允如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我的思绪打断。
我寻声望去,见何青青正站在不远处,一副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的样子。
在督军府里,所有人对粱允如都避之不及。
无奈之下,何青青只好如我一般走上前来,规规矩矩地问了安。
「何姐姐好。」我也向她问好。
何青青是陆离的二姨太,青楼出身,潇俏的脸儿尖尖的,青春可人,只那双杏眼里含着一丝尘世的妩媚。
「施施,你身子都恢复了吗?小产的人是禁不得风的。」何青青关切地问我。
「早就不妨事了,劳姐姐挂心。」我和何青青见面的次数不多,却难得投缘。
许是在这深宅大院里孤寂惯了,遇到个不愿意使心计的,就会倍感珍惜。
「我应该去瞧瞧你的,」何青青咳了几声,「奈何我也病着,至今还未好。」
「呵,你这病可比不得她!」粱允如嗤笑了一声,扭了扭笨拙的身子,「三姨太的病,可是让她倒打了我们梁家一耙呢!」
「许是误会吧?」何青青小心地替我转移话题,「这个孩子意外没了,让人心里怪难过的。」
「你还替她难过?」粱允如继续她的尖酸刻薄,「一个小杂种,即让督军对我梁家有了芥蒂,又拢了男人的心。这可是你我学不来的手段。」
「二姨太真是好心气,难不成你忘了是谁一来就夺了你的宠?倒跟她一个鼻孔出气。」粱允如冷哼了一声,又朝向我,「不过你倒是失算了,陆离他再有本事,也得在我爹面前忍气吞声。你以为他会为了个野种跟我爹翻脸?可笑!」
「大太太一口一个野种,说的可是我失了的这个孩子?」粱允如简直愚蠢至极,我压住心中的怒火,问她。
「还能是什么?」她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一副要与我开战的架势。
「那何为野种?」我上前一步,昂首质问她。
粱允如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就是她的身高了。
可这身高配上她的圆脸,更让她看起来蠢不可及。
「大太太说督军的孩子是野种?」我顿了一下,继续问她,「还是觉得我与别的男人有染?那大太太倒说一说,这个男人是谁?」
听了我的话,粱允如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愚蠢如她,向来是自己挖坑自己跳的。
「是谁你自己心里有数!」她梗着脖子,做着最后的坚持。
「哦。」我故作惊讶,「大太太说的,可是我被抢入督军府之前的夫君,粱允和吗?」
「夫君」两个字,被我咬的极重。
「你这个无耻的贱人,你跟她一样,都是烂货!」粱允如已经气晕了头,连带着何青青也一起骂了。
可她的话,却激不起我一丝愤怒,「但是督军喜欢我这样的,粱允和也喜欢!」
我笑得很大声,看着那张讨厌的脸气得扭曲,心里无比舒爽。
「你……你!」粱允如浑身发抖,只能结巴地指着我大骂,「贱人!」
「若真是粱允和的野种,那岂不是他给亲手杀了?」我捂着嘴,露出讶异的表情,「忘了忘了,在你们梁家,父弑子算不上什么新闻的,妹妹爱上哥哥,才更稀奇吧?」
「你!」粱允如扬起手就要打我,被何青青上前拦住。
「可惜,他不爱你!」我扯着嘴角,用最狠的话刺激她,「粱允如,为什么男人都不爱你?」
「林南施,你这个贱人,你跟你那死了的爹一样歹毒。」粱允如被何青青拦着,没法上来打我,气得哭了起来。
她怎么骂我都行,可她不能骂我爹,他和他们整个梁家都不配!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打在了粱允如的脸上。
我忍住自己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别忘了你们梁家现在的一切,原本是谁的!」
打她的手火辣辣地疼,我恨地咬牙切齿,「你们都给我等着!我爹的死,我一笔一笔,都跟你们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