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生来气弱,熬了三天,终于还是死了。
爷爷听信了扎纸匠的话,强迫我给纸人点眼,招弟弟回魂附生。
可就在弟弟复活的当夜,爷爷却用一根麻绳,吊死在了老屋的房梁上。
死时眼眶空洞,一双眼珠子被他攥在手里,嗒嗒滴血。
1.
爷爷死得诡异,村里有年纪的阴阳婆婆说,这是阴胎索命。
必得停满七七四九日的灵,做足了法事。
方能送其顺利投胎,保得全家平安。
可爸爸却不敢多等。
硬生生撑了两天,就急匆匆把棺材抬进了乱葬岗。
连祖坟都没敢进。
临下葬时,本想找扎纸匠扎两个纸人纸马的,跟着一起烧过去。
可到纸扎铺子寻了几次,却连个人影都没看着。
只得多烧了两沓黄表纸,让爷爷路上不至于太寒碜。
夜里爸爸赶回村子,离着家门老远,就听到奶奶惊恐地尖叫声。
跑进门一看,只见奶奶佝偻的小身板蜷缩在角落里,捂着脸,指着炕头上的东西大喊:
「怪物,怪物!」
炕头上,一个七八岁大小的男孩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红彤彤的脸蛋上,痴痴地笑得诡异。
正是我那借了纸人的身子,附魂重生的弟弟。
2.
「乖娃,乖娃诶!听娘的话,咱不要这东西了!」
「等来年卖了粮,娘再给你娶房好的,多少大胖小子由着你生!」
奶奶从一开始就对扎纸匠那套纸人附生的说法心存疑虑。
奈何爷爷活着时,她劝不动老的。
如今爷爷没了,她也一样管不住小的。
父亲一把挥开奶奶颤颤攀上来的手,啐了一口,「呸!就那点收成,能卖几个钱!」
跟着,又沉了眼神,阴狠地问:「娘,你是想让我爹白死,让咱们老苏家绝后吗?」
奶奶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话。
只是说什么都不敢去照管弟弟。
弟弟是婴灵附生,看着七八岁,却连吃喝拉撒都还不懂。
前一秒还在吸溜着米汤填肚子,下一秒尿了一炕,只知道哭。
每每这个时候,爸爸就会一脚踹在我身上,恶狠狠地让我去收拾。
没办法,我只得顶着一双空洞洞的眼眶,小心地摸索过去,给弟弟换衣换裤。
3.
我是个盲人。
准确地说,是我这双眼睛点在了纸人身上,方才召得弟弟回魂附生。
「纸人点眼,阴魂附生,食五味生血肉,知喜怒长心骨。」
「那,给它点眼的人……」
「一双眼,易一条命。」
弟弟夭折那日,家里号啕声震天响。
爷爷一边痛骂母亲肚子不争气,一边让爸爸把弟弟抱去乱葬岗埋了。
爸爸正要出门,村里的扎纸匠却听到了消息,提了二两肉,来贺我家添丁之喜。
「咳!」
爷爷一拍大腿,「哪来的什么喜!丧门的娘们儿,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殷殷勤勤侍候了她大半年,生出来个命短福薄的鬼!」
「这不,眼还没睁,就没了气了!」
扎纸匠闻言,面色凝重地将爸爸怀里的婴儿打量了半晌。
跟着,便将那一套纸人附生的话告诉了爷爷。
爷爷乍听之下,陡然一悚,下意识摸上了自己的眼眶。
扎纸匠却捉着他的手,摇了摇头。
随即,将目光引到了我的身上。
「女娃一双眼,换你大孙子一条命,老哥,你还是值啊!」
妈妈生弟弟伤了身,按接生婆的话,以后恐怕都不能再生养了。
爷爷将钱匣子里那几个子儿掂过了一遍,也作不起再给爸爸另娶一个的打算。
最后,他看着夭折的弟弟,由着扎纸匠将点眼的笔墨塞到了我的手里。
「赔钱的东西,能换你弟弟一条命,也算你的造化了。」
一炷香之后,纸人张口啼哭。
而我则永远地失去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