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头郎中》 第七章 柳枝打鬼 在线阅读
老李头弹出的十四条墨线，纵横交织，宛如一张密网，覆住棺身。他又提着朱笔在棺材后侧勾一道“伏魔箓”。
老李头搁下朱笔，取出一把香在烛火上引燃，向着大门，望空边拜边说：“一拜穹天高上帝，过往神灵听分明；二拜祖师铁拐李，弟子有言表凡心；三拜东阴鬼真帝，森罗殿内请留情。”拜完三拜，老李头又冲棺材一拜，随后将香插入炉中，右手持桃木剑，左手捏剑指诀，剑指棺材后的瓦片叫一声“敕令！”瓦片应声而破。老李头念了一句：“打破今生瓦一张，后世莫入今生门。”念完，端起桌上的白米，抓了一把撒在棺材头上，接着念了一句：“一把白米撒棺头，锦衣玉食，谷满仓。”说完将碗往地上一摔，又念了一句：“摔破今生碗一口，后世莫吃今生饭。”而后，他将棺前的长明灯用指尖掐灭，将灯碗覆过来说：“灭了长明灯一盏，后世莫识今生路。阴阳殊途，古有界。人鬼有分，不相干。”说完叫了一声：“起。”孙添福长嚎了一声：“爹呀！”
孙添福执着“引路幡”迈步向坟山走去。老李头一手执木剑，一手摇着“手摇铃”，口里颂“往生咒”，跟在孙添福后面。老李头的后面是四个材夫抬棺，棺材俩侧孝女孝妇“扶棺搭材”边走边哭。棺材后面是孙家孝子孝孙手执孝杖，相扶而行，哭得撕心裂肺。再后面的是送丧亲朋。执花圈，提花篮。李卢也跟在人群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坟山走去。
众人行至一座桥前，老李头示意停下来，亲属中有人快步跑到老李头身边，递给他一只篮子。老李头放下剑和手摇铃，取出篮子里的香烛纸锭。他把白烛点燃，插在桥的左侧又点燃纸锭，引着香头，望着石桥拜了三拜，把香一插说：“奈何桥前停一停，阴人阳人俩离分，阳居左，阴居右。阴人常富贵，阴人常安宁。混沌已分，八极四海平。”说完这句，除了材夫将棺材停在右侧，其余所有人都站在了路的左侧。“山神土地庇佑，城隍祖师照顾，今日送灵上山，明日生死两路。”老李头执起木剑，摇了一下铃，喝一声：“起。”谁知那棺材像生了根一般，无论材夫如何使劲也抬不起来。
“爹呀！你到底怎么啦？”孙添福一把扑在了棺材上哭嚎不已。众人也不知情由，甚是纳闷。老李头见此，咬破自己右手中指，将一滴血滴在棺材尾上，念叨：“尘归尘，土归土。生也空来，死亦空，生死本是一场空，万贯家财带不去，何必牵挂凡事物，何必依恋尘世人。”说完，他又让材夫试着抬棺。说来也奇怪，经他这么一念，棺又被抬了起来。众人抬棺上山掩埋。
一直到清代，村里的先人都被埋在后山。清代以后，前山才也被改作坟地。孙家先人埋入坟中，老李头一边摇铃，一边念了几句“孙家先人驾鹤去，借来方寸地埋身。左有青龙星君，右有白虎星君，上有朱雀星君，下有玄武星君，永保太平。”至此，孙家的丧礼才算完毕。
众人在孙家吃过“回丧饭”各自离去离去了。孙添福封了酬金给老李头。老李头推让了一番后收下了。黄昏时分，一应事物收拾定当，李卢师徒俩人回到义庄。李卢打开门锁，门才被推开一条缝，李卢就被里面的一幕惊呆了。他张大嘴巴，瞪大双目，愣在门口，瑟瑟发抖。“怎么啦？”老李头用力推开木门，见到义庄里的情景，也不由得战栗起来。大堂里的场景，真是闻者胆寒，见者心惊啊。
老李头推开木门，发现义庄里几具棺材前的长明灯都被打碎了。铁拐李的画像上被抹上了一道血。地上的血迹一直延伸到李老头墙角的“喜材”边。“不好！”老李头心下已知大事不妙，推开棺盖。棺材中有一套寿衣，一双寿鞋。寿衣上全是血，棺材里淌满了鲜红的液体，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衣上趴着一只黑猫，被开了膛，肚肠都拖在外面。李卢忍不住开始干呕。老李头道一声：“好狠！”原来这黑猫极是阴晦。民间认为其大不吉利，很避讳。这死猫淌血入“喜材”，是对“喜材”的主人下毒咒。
老李头又将大堂里的棺木一口口打开检查。没有长明灯的指引，棺里的尸体已出现轻微溃烂。他忙从后堂取来一把剪刀和一柄斧子，向义庄外走去。不多时，老李头带回来一根桂花枝和一棵桃树。他把桃树枝放在院里，拿着桂枝走进来。他对李卢说：“这桂树为‘四大阴木’之一，生性极寒，具有吸阴纳寒之功。将这桂枝含在尸体口中，可减慢尸身溃烂速度。希望能拖延到他们的家属来认领。”
老李头一边说，一边将桂枝剪成一小段一小段，含在尸体口中，又将棺盖合上。他和李卢一起将“喜材”抬到院里。所幸“喜材”不算很重，两人卯足了劲就能抬起了。老里头又将桃树伐成一枝一枝，堆在棺木上，点起火，祈祷一声：“祖师爷保佑。”燃起的火焰不高，慢慢地在桃枝上跳着。一阵晚风□□，火光闪烁，眼见就要熄灭。
老李头赶回屋里，对铁拐李的神像拜了三拜说：“祖师爷庇佑，消灾延寿；弟子有难。焚香磕头。下界妖孽扰凡尘，要害弟子命残生。今日请师下灵霄，渡过灾难劫一条。”说完一把摘下神像奔回院中，他将神像展开叫一声：“得罪！”
说着，老李头把画丢入火中。只见火焰腾腾直冲霄汉，浓烟滚滚眼目难见。一片红光乍现，棺木顷刻就被引燃了。火中传来几声呜呜之声，刹时化为灰烬。老李头道一声：“祖师显灵，万幸万幸！”
李卢在一旁看着，好奇地问：“这就好了吗？”
“哪有这般简单。这下咒的恶鬼，必与我有仇。大概就是上次‘鬼打墙’的那个。当时，我焚纸鞭鬼，打了他几下，就怀恨在心。如今，它回过了元气，趁我们不在庄中，设下恶咒要伤我性命。常言道‘阎王好斗，小鬼难缠’。它必然还会再来报复。”说完，老李头转身往大堂走去，自己轻声嘀咕一句：“看来今天又要没有安稳觉睡啰。”
老李头在后堂重新临摹了一副铁拐李的神像，挂在原处。对祖师爷上过香后，他说：“李卢，今日你要万般小心。你我二人守在大堂里，今夜小鬼必来捣乱！”说完，他把桃木剑递给李卢，自己用柚子叶开了“天眼”，将那根柳树枝托在右手。
两人在供案旁的木交椅上端坐着，双目紧紧盯着关上的木门。李卢不由自主地将牙关咬紧，额上已渗出了汗珠，右手紧紧捏着桃木剑。只听得“呼”的一阵阴风，两扇木门“嘭”的撞在墙上。李卢心中一惊，右手已将木剑挡在胸前，随时应对不测。但他什么也没看见。因为凭他的能力，根本还不能开“天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