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何处无》 卷珠帘 在线阅读
第二日早上刚吃过饭，小晴就拿着针线过来绣香包。嚷着让师师教，师师无奈，拿着绷布篷子将绣面固定好，就指点小晴先绣香包面上的花纹图案，哪里针眼细，哪里针眼粗，哪里挑线打节，哪里反针插花，繁复地很，况师师手底还有好些花样，哪就一时学会的。小晴忙手忙脚地穿针引线，小心翼翼地对师师说：“小姐，要不你放着，我先学学平针绣法，这么多怕一时学不来。以前在家，也没人会这个东西，自己就笨手笨脚的。”师师听了，倒觉过意不去，说道：“不会才要学，一点一点的来。将来要出阁的，还不得自己整治嫁衣。外头裁缝们的工绣，不光样子差，也没什么新意，还是自己造准备，免得出嫁之后，让人家笑话。”小晴看师师高兴，也嗔着说：“就是粗手粗脚的，姑娘里头，几个会磨豆腐呢，我就会。反正小姐是有福气的，会读书作诗，针线又好，多好的人家才配得上？”师师把针往线筐一放，拿着绷布篷子，轻轻地打了小晴一下：“我这是教你呢，还落不是了？整天里瞎想，看你小尼姑还没当，这思凡的心倒是明亮。干脆我去说给姨娘听，让她给你找个好人家，嫁出去才好呢。”小晴连连摇头，急道：“不嫁不嫁！我只跟着小姐！我说的都是真的，就那会在伯父坟上的时候，伯父都许了我的，让小姐平平安安的，福气多着呢。”师师见小晴认真的样子，微一沉默，嘴上说着：“有没有福气，这谁说得准。”其实，关于师师的终身大事，李姥也有意无意地说过几次。就在上年及笄后，李姥就曾给师师说过几个，笑话一样挂在嘴上。师师在这方面也隐隐约约地有自己的心思了，只是懵懵懂懂的。李姥说的那几个也大都是前街后坊的孩子，小时彼此还算熟悉的。这几个男孩子到得大时，反倒愈发生分了，一个个都扭捏着，说些家常里短的事情，师师就再也没什么念头了。只是这样一来，师师不免就有点心无所寄的彷徨了，反正都没个头，才让人进退不得呢。
猛地就想到了清明遇到的赵佑羽，就那么随便地站在那里，若有若无的笑意从嘴角荡漾开来，一会洒脱通达，一会拘谨地小孩一样。但怎么变化，就在师师跟前晃悠。听得先时有女子一笑结缘的，怕不就是这样的吧。师师越想越乱，放下手中的绷布篷子，站起身走到窗子前面，只轻轻地拍打窗栏，歌道：“独掩画屏愁不语，斜欹瑶枕髻鬟偏，此时心在阿谁边？”小晴听得这样的唱词，不禁拍手叫好，又笑嘻嘻地说：“师姊，这个我也要学。学到师姊这般，什么样的公子不被迷倒了。”师师刚听小晴说要学，还笑吟吟地要说好。待到听得后面那句，不禁心里无端一凉，接着强笑说道：“教你自然可以，不过要在诗词上多下点功夫才行。再说，吟诗唱词本来是从心而发的，要是单为取悦人，那便落了下乘了。”小晴听了也不在乎，只道：“我就不这样想，要是我学了师姊几成本事，以后就给喜欢的冤家唱着听，不听也要扯着耳朵让他听。”师师不禁笑着说：“刚才还跟我说要长跟着我呢，这点小心思毕竟落不了空。还没说什么，自己就巴巴地招了。”小晴听了，饶是平常闹得惯了，也不禁羞得脸红，只是还念念地说：“总是要出嫁的呀。小姐也是呢，我知小姐的心思，嘻嘻。我们坊那些个闷油瓶子看了就烦，三脚踢不出个屁来，我看着都着急，小姐定是更不用说了。”说罢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倒是那个赵公子，起初看着不大顺眼。但长得多出挑啊，眼睛多亮，又斯文，说话又有趣。咱走的时候我还悄悄回头看了，柱子似地盯着我们看呐，小姐回来后坐卧不安的，怕不是累得吧，嘻嘻。”这次到师师脸红了，怕小晴后面说出再多疯话来，赶忙斥道：“赶紧地住了，乱编排什么。仔细我让青姨撕你的嘴。”小晴见师师有些急了，也就不再往下乱说，只拉着师师的衣袖，央告着说：“好师姊，不敢了，饶了我吧。”当下两人才又重新坐下，由师师教小晴绣着香包玩。不觉就到了傍晚，吃了饭也就歇下，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饭后，小晴又缠着师师教她唱词。师师想着终究小晴跟着自己久了，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一般，岂可只长了张小油嘴，读点诗书也是让小晴出息，就应了下来。当下带着小晴来到自己屋子小书房里，坐定了，看小晴站在那里，惴惴的样子，笑着说道：“古人说一字之教就可为师，况我要教你这许多。本来就要行师徒之礼的，念在我们交好，这拜师的大礼可以免了，不过这以后寻常日子，见了可要称师执礼的。”小晴见师师说得郑重，赶紧点头称是。又想了一下，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抬头看师师，不禁迟疑道：“行礼自是应该的。叫师父，怪别扭的，胡子一大把呢。叫师姐好不好师姊？”师师本来还要撑着，听了小晴这番话，刚端起的茶碗赶紧放到几上。双手按着坐着的小杌子，身子下曲，不禁大笑起来。小晴才知道是师师唬着她玩儿的，不由嗔道：“小姐尽笑话我，我可不叫师姐了啊。”师师又笑，等止住了，问小晴：“这师姐名号我也不稀罕，你都叫了我多少年了？姊者，姐也。”说罢，又不由笑起来。小晴这才反应过来：“哟，是啊。听青姨说好些地方管姊叫大姐儿呢。那可不枉你叫我了，师姊。”说我，自己也笑了起来。
师师等笑住了，才对小晴说：“看你还没开始学就惶惶地，就逗一下你。其实，赋诗于你还是难一些，但唱词就好很多。要想唱得好，不外乎三点。其一要诗词大略地能读一些，这样才能有个底，不至于对情对景时候，想唱了却憋在口中；其二是诗词韵律找得好，把现时编出来的曲子和着词先唱着，这也是个底，到得后来，若你有天分，我再叫你自己谱曲儿呢；最后就是唱出那味道来了，此一节也是最难。有些人一辈子唱词，到头还是一场空，只是会唱罢了。为什么这样，就是领略不到词中的妙境，只听了别人怎么唱，自家也就这样唱，完全是东施效颦。我识得的一个，就是前头的封宜雪封姑娘，其他也还罢了，就李后主的词唱得入景入情，也是好好揣摩了后主的词才有了这般成就呢。”见小晴越听越迷惑，不由一笑道：“一口也吃不成个胖子，索性我们慢慢来。这几年，你听我时常唱，这韵律一节想必也有些积累。”小晴赶紧点头，说道：“有些也听师姊说过几次，也能就着调子哼唱几句的。”师师听了，便又说道：“这里我就好给你分讲一二了，把曲调弄得透彻了，才好和着词唱。”说罢，便把调子一一讲给小晴，又自低低地哼唱了几句，小晴自然又拍手叫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