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火》 第1章 青松族长 在线阅读
仲夏七月，亥夜，昆仑山脉，银月城境内，青松部落一号营地。
月色寂寥，晚风轻扬，篝火飘摇，大地祥宁。
营地里篝火丛丛，每堆篝火旁都隐约可见围坐着两人，一长一少，一说一听，言谈甚欢。
但其中一个火堆旁，席地而坐的两人沉默不语，跳动的火苗将温暖的光热传递到两张相似的脸庞上，一张沧桑，眼露担忧，一张红嫩，眼珠子乱转。
火焰上方飞舞的火星义无反顾地冲进黑夜，转瞬即逝。
“噼啪！”
两人沉默良久，倒是柴火忍受不了这尴尬的场面，烧尽自己提醒二位，冷场是不好的。
“云儿，明天是部落的受洗日，你……”
虎背熊腰的壮汉打破沉静。
见壮汉发话，对面的少年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他昨天偷跑去兵甲营把老孙头的铸兵具弄坏了，之前看壮汉一言不发，料定是事发问罪来的。
对认错这种小事，少年可是经验丰富，得心应手。
他早就有所总结，像这种深夜一对一的谈话场景，不同于当着部落众人的面接受训斥，此时保持沉默等对方怒气消尽再开口，便能获得最大程度的谅解，他对认错方式的钻研不可谓不深。
于是他才一直沉默等候发落，哪知壮汉今天好似换了个人，一直不语，少年当真是度日如年，低头左思右想，拿过往经验横纵比较，生怕有所遗漏。
这好容易熬到壮汉说话，语气和善，少年知他怒气已消，接下来只要表表决心，这批斗大会便算事了，于是抓住时机说道。
“我保证不会捣乱，我知道受洗礼是部落的头等大事。”他当即做出保证，再主动承认错误，说完还颇为乖巧地低下头，“而且昨天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儿……”
壮汉看了少年一眼，将几根木柴添进火堆，叹口气轻道，
“你可以参加了。”
“啊？不是……我可以参加了？”
“明天你可以参加成人受洗了。”壮汉无奈摇头，知道少年心念着别的事。
“我可以参加成人受洗了？哈哈哈，我终于等到了？！哇……”
少年正待大叫，却见壮汉沉着脸看着他，生生把声音吞回肚子，但其言语中的兴奋还是穿透火光传进了壮汉的耳朵。
壮汉站起身，四下张望，百丈外，营地外围警戒人员的篝火在黑暗中闪烁跳动，火苗纤细微弱，可也倔强地穿透了浓密的黑暗将光亮传递过来。
壮汉若有所思，坐回地上，盯着篝火对面的少年，坚毅的目光中流淌着无尽的溺爱，还有无奈。
“云儿，听着。参加成人受洗大礼。你会被祭祀大人赐予名字，在你得到名字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营地保护的对象，你便会成为一个男人，一个战士，你将要为活着而战，为族人而战，为母神而战。”
提到战斗，壮汉眼中尽显冷漠，可下一瞬又温柔莫测起来。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走出这个营地，去冒险，去探索。我知道，你喜欢营地外面的世界，打小就喜欢。你这个不安分的捣蛋鬼，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你竟然去三号营地偷老林女人的……”
壮汉说着说着，便脱离了刚开始的严肃，从孩子他爹化身为孩子他娘。俨然有将成人会谈（“成人夜会谈”——风俗日名，指受洗日前夜父母与孩子谈论成人礼细节）变成家庭会谈的趋势。少年可不依，毫不留情地打断。
“爹，小时候的事儿你都跟我讲过多少次啦，我都倒背如流了。比娘亲还爱讲哩，真是婆婆妈妈的，真不知道你的手下见你这样会做何感想？我明天就成年了，不如你讲讲银月城的事吧？嘿嘿。”
少年瞪着黑黝黝的眼珠，看着篝火对面的壮汉，清澈狡黠的目光中却好似藏着一头贪婪的野兽。
壮汉一脸尴尬、紧张，竟也学着少年的样子，瞪了少年一眼。
想他贵为部落族长，掌管七个三级营地，负责部落几百人的安危长达十五年。
他彪悍强壮，骁猛善战，堪比百夫之勇。在整个银月城外围部落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人称不倒青松，青族长。
想不到竟被自己还未成年的小崽子嫌弃婆妈。
青松轻叹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转眼间，他的小崽子已经长大了，便是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青云。当然，这个名字现在还不属于他。
少男少女参加成人受洗，被祭祀大人赐名后，方能拥有名字。假如他不是族长，那么他孩子的名字只能由祭祀大人赐予，猪名猫名只在祭祀大人一念之间。
明天，是部落一年一次的成人受洗日，部落的所有人都将聚集在一号营地参加受洗大礼。
少年受洗后，将得到营地所有人的认可与祝福，然后，拥有自己的名字，宣告成人，开始面对战斗、生存和死亡。
想到生存的残酷，青松只有不忍和无奈，身为人父，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他的羽翼下无忧成长，但这不可能。
舞勺之年的孩子必须受洗成人，早可至十二，迟却不过十五，而青云已年十四。
身为母神的子民，一生便是无休止的战斗，这是融入血脉的天性，也是他们的宿命，
面对敌人，他勇往无前，哪怕面对能力者，他也绝不会退缩动摇。
唯独面对妻儿，他心里会装满优柔的挂念与无尽的担忧。因为他明白，也许明天的战斗就会让他们天人永隔，而那时，谁来保护她们呢？
还好现在这小崽子也长大了。想到这里，青松竟又松了口气。
青云，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青天之上自由的白云，静可云淡风轻，自由自在，动则睥睨天下，整个天穹都是他的战场。
青松收回思绪，站起身，走到小崽子面前。哦，不，是走到青云面前，他是我青松的儿子，未来必是功齐皇天的男人。青松盯着青云的眼睛，伸出宽大遒劲的手掌。
青云收回找寻月亮的目光，倔强地迎上青松的注视，眼前这个强壮如山的男人，对他宠溺有佳，是能代替祭祀大人赐予自己名字的男人，更是他的父亲。
爹，孩儿长大了，孩儿将与你一起战斗，与你一起保护娘亲。
青云深吸一口气，伸出手，两掌相握，青云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青松突然将青云拥入怀中，紧紧地搂着青云。
青云任由青松搂着，静静地感受着父亲安全温暖的胸膛，以后我的胸膛也要为娘亲宽广强壮，青云这样想着。
这一刻，那被青云寻了几个年头都不存完整见过的月亮，也偷偷从乌云背后跳了出来，旋即又隐没在浓浓黑云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