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明暗双袭》 Chapter 2 在线阅读
赫米塔隔着窗户望向那如鱼肚子般渐渐发白的天空，暗淡的几颗星星逐渐消沉，如果是乡村的清晨，此刻定会传来雀儿悦耳的叫声；在科林特，叫醒人的并不是自然之声，而是渐渐繁杂的车声与脚步声。
那个华西族男孩会受到惩罚吗？赫米塔不由地想起了那个叫水彻的男孩，他那如宇宙般深邃的灰色眼眸里时时透露着刚毅与倔强。
赫米塔逐渐低下头，他将目光投到不远处的小区门口，自动栅栏门紧闭着，几个门卫穿着臃肿的防护服：他们就像是随时要上战场的冲锋者。
政府官员所居住的小区向来戒备森严，未经允许者禁止进入小区，就连小区居民出入都需要刷卡。
这个小区虽然像一座监狱，但跟监狱有着巨大的区别：区别在于占地面积与人们的思想观念——住在此区的人们属于社会上层的佼佼者，而监狱里的人都是社会下层的失败者。
这一观念深入人心，人们总是喜欢用一个人曾犯下的错误去全盘否定、质疑那个人。
不是监狱，那就是饲养高贵名宠的笼子吧，我们只是统治者饲养的宠物，被关在这巨大的笼子中。
赫米塔何尝不像水彻一样，想逃出禁锢他的牢笼呢？
“米塔，你回来了吗？”
房间内回响着奶奶敲门的声音。
赫米塔一开门便看见拄着拐杖的奶奶缓缓地走进房内。
“奶奶！”
“你终于回来了！”奶奶欣喜望外地说道。
“我刚到。”
“我昨晚睡眠不好，醒了好多次……”
一丝愧疚爬上赫米塔的心头：要知道奶奶极少失眠，一定是他的不辞而别令奶奶分外担忧。
赫米塔低下头，语气里似乎带有几分忏悔之意：
“对不起，奶奶。”
“不，米塔，你没有错，”奶奶浅蓝色的眼睛里流露着对赫米塔的赞许，“你终于勇敢了一次呢！”
奶奶竟对赫米塔独自出远门去找父亲的事情大为夸赞。
“奶奶不责怪我吗？”
“怎么可能责怪呦！”奶奶摸了摸赫米塔那浅金色的卷发，笑眯眯道，“像我们小的时候，也是跟你差不多年纪吧！我们就开始独自一人上山砍柴捕猎了。”
奶奶的故乡位于沃丹伦国梅尔克自治州的一个偏僻小镇——安图维普，小镇四周群山环绕，风景宜人。
梅尔克人自古就有上山狩猎的习俗，男子的成人仪式就是上山捉捕熊、老虎等之类的猛兽。
赫米塔觉得自己最多能独自一人砍柴，捕猎对他来说难度过高，如果让他这个儿童去捕猎，恐怕他会沦为野兽的盘中餐。
就算现在的赫米塔想去狩猎也只能在梦中过一把瘾，政府已明文规定禁止任何人上山狩猎，全国施行禁枪令，政府也依法没收了梅尔克人的枪支。
“儿童捕猎？现在政府不允许啊。”
“那时比现在自由多啦！”
奶奶的眼眸子里充满着对儿时生活的怀念与向往。
“唉，奶奶，现在和过去差别好大啊。”
“有没有差别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你现在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啊！”奶奶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的。”赫米塔轻声说道。
既然吃好、喝好、玩好、睡好，那我还缺什么？
赫米塔缺少的并不是食物，也不是玩具，更不是零花钱，他缺少的东西附身在那个华西族男孩身上——向往自由的倔脾气。
“米塔，”奶奶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别在意父亲对你的责备啊！他还是很爱你的。”
“他没有责怪我！”赫米塔淡淡地笑道，笑容里似乎藏着几分无奈，
他见到我后只是说了一句“下次别这么做”，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漠然，我看不出他对我的担忧，也看不出他对我的关怀；还没来得及跟他道别，他就叫他下属把我送回了科林特。
“那是他无声的爱！”奶奶微笑地说道。
“我明白。”
赫米塔点点头，懂事地说道。
赫米塔现在心里想的可不是父亲，而是那个叫水彻的华西族男孩——除了水彻独特的外表，他身上还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吸引着赫米塔：他的勇气与大胆正是赫米塔所需要的，他就像是赫米塔在攀岩中意外发现了生存在夹缝的枝芽，带给自己全新的启示……
※※※※※※※※※
自从水彻偷溜出特立区被抓回后，他被政府强制关在特立区管教所内接受为期两个月的管教，管教结束后的水彻暂时不想回学校，他决定先回家看望两个月未见面的母亲。
“水彻，你今天不住校吗？”与水彻家为邻的胖大婶刚买菜回来，她看到正路过家门口的水彻就上前打了声招呼。
“阿姨下午好！”水彻有礼貌地笑了笑，如实地说道，“我想回来看看我的母亲！”
“这样啊！早上我看到几个身穿军服的男子到你们家里做客。”
“啊？是父亲吧！”
“不——”
胖大婶还没说完，水彻就像失控的导弹冲进了自家屋内。
房门竟半掩着，是不是父亲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爸爸也在吗？”水彻兴奋地大喊道。
可回应他的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不一会儿，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他，他缓慢地转了个身，只见一只黑猫瞪着如铜铃般的眼睛，似乎在埋怨着两个月都未回家看望它的水彻。
水彻笑着对黑猫挥了挥手，打招呼道：
“好久不见，斯科。”
而这只黑猫却熟视无睹地擦过水彻的脚边。
水彻也不知道这家伙活了多久，自打他有记忆起，这只猫就陪伴在他的身边，只是有时候它会玩失踪：一两个月都见不到它的身影。
虽然这只黑猫跟水彻比较熟，但是它好像十分抗拒被任何人抱在怀里：如果有人想要抱它必定会被它抓伤或咬伤，包括水彻。
理当来说现在这只猫已迈入晚年，它应该慵懒地趴在地上打哈欠才对，可它一点也不像老年人的样子，还跟个年轻人一样精力充沛、四处转悠。
“咳咳……”客厅里传来母亲干咳的声音。
水彻小跑到客厅，只见母亲端坐在小板凳上，她跟老太太一样佝偻着背、略有所思地面对着冰冷冷的石壁。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察觉到周围的丝毫动静，没有什么比她此刻的灰眼珠更暗淡、更空洞。
客厅的大圆桌上整齐地叠放着男人的衣物，水彻赶忙走上前一瞅，衣服上放着一封已拆的大信件，水彻抄起那封信件，从信件中掏出两本薄薄的文件，那两本文件的封面上写着醒目的标题——《沃丹伦国战士死亡通知书》《沃丹伦国战士因公牺牲证明书》。
“这不会是我爸的吧？”
水彻的呼吸变得短促，似乎有气闷在胸膛里，憋得发慌，他心中不停为父亲祈祷，双手颤抖地拿起文件仔细阅读起来，虽然最后一张纸附有书面翻译，但水彻还是选择阅读原文。
如蝌蚪般的沃丹伦文字突然变得乖巧听话，排列出令水彻容易理解的句子，水彻第一次能将这文字顺利流畅地看完，大意就是父亲在被派去光和团当卧底时不幸被发现，惨遭杀害后尸体抛于暗界。接下来就是政府针对烈士亲属的补偿政策了，水彻并没有仔细阅读那些优惠政策，他只将父亲的死因反复阅读了几遍。
他知道暗界充斥着各种怪异的物种，人类称其为弗明怪，将尸体抛于暗界无疑就是被那些怪物啃食、尸首异处。
水彻将文件扔在桌子上，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内心的情感就像万花筒般镶嵌着各种交织的情感——愤慨、哀怨、悲痛……水彻不知道光和团是什么组织，他只知道这个组织杀了他的父亲，这个组织是他无法原谅的敌人。
他从未见过父亲，甚至连他的照片也没见过；可他还是无数次在梦中梦到他与父亲见面的场景，即使父亲的那张脸是多么模糊不清！
他以为梦想会成真，可是，一个叫作“光和团”的组织切断他梦想的纽带，将这一切轰炸为一片废墟，存在的只是残骸。
是血缘维系着父子之间的关系，也是血缘将这份热血沸腾到极点，他愈加渴望冲破被禁锢的牢笼，盼望到外面一览精彩的世界。
“你回来了？”
母亲坐在小板凳上，她的身子依旧对着石壁。
有一点可以肯定——水彻对父亲牺牲这一事的感触绝对不及他母亲。
“妈妈，对不起。”
水彻将头埋到胸前，声音颤抖地说道。
他不敢靠近母亲，他唯一害怕的人就是他的母亲，他母亲有着娇小的体型，可这娇小的身子里似乎蕴藏着无形的力量，这股力量令他心生畏惧。
“你反省了吗？”
母亲根本没有看水彻一眼，她连身子都懒得转动。
“知道。我不该偷溜出特立区。”
水彻声音轻得似乎听不见。
“说得大声点！”
母亲忽然提高了她的嗓门，语气严厉地说道。
“我不该偷溜出特立区！”
水彻加大声音喊道。
“那么将来就凭借你的实力离开特立区吧！”
母亲面无表情地面对石壁，声音却带着几番希望。
“我会努力的，妈妈！”
水彻望向母亲那弱小的背影，铿锵有力地喊道——他的眼神坚毅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