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臣》 第8章 在线阅读
我命人搬走了所有的镜子，每日侍奉汤药，甜言蜜语不离口。
没人知道伤她的那片是箭毒木林，伤口当时便带毒。又怎会愈合？经过医治和我的照料，她的脸一日比一日狰狞。已有溃烂落疤的苗头。
我找了最好的化妆娘子来，掩盖她的伤。
她越发离不开我。只要我稍微离开一会，她就责打下人。所有人都只想远离她。
连逢春和贴身嬷嬷都常常借故出去。
我看着她众叛亲离，一日疯似一日，只觉得痛快。
乐极生悲，她的火转头就烧到我的身上。
一个曾被我从西虢手里救下的小丫头给我送了碗汤，正巧被窗前的西虢看到，转头就把小丫头毁了容，还传来给我看。
口气不容置疑，“我说了，你只能看我。”
看着小姑娘受伤惊恐的脸，我呼出一口气，忽然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那在下自毁双眼，以后再不会让夫人多疑，可好？”
西虢夫人冲上来，“你敢！你是为她？”
“我是为你。”
她抱着我，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全都发泄出来，“没了这张脸就失去了太后的恩宠！完了……孟云，我完了……将军，也不会顾忌了……”
“不会的，夫人定会长命百岁。”
因为，她不配就这么死！
夏日未至，圣上想在漠北建立铁军，以安边塞动荡。我劝青玉去吹王绍的枕边风。
“只要太后弃了西虢，兄长的大仇可报！”
青玉如今胎位已稳，离开京城亦是她所求。
两日后圣旨下，王绍封为镇北候，世代驻守漠北。
我捧着本地域风情图，给西虢讲漠北的风沙寒冷，贫瘠彪悍……
她自然不肯同行，打马就往皇宫闯，我扮作护卫跟着。
慈安殿里，章玉公主也在。
太后转头皱眉睨着西虢夫人的脸，“曼淑，你总是这样不成体统。”
西虢夫人立时就哭了，“太后不疼淑儿了……这些年多亏太后怜惜，可现在又推我去火坑……”
章玉白眼一翻，“不可无礼。皇额娘正是疼你，为你好。你现在身子这样，就该把面首散了，去漠北与镇北侯生儿育女，这辈子才能安稳……”
西虢夫人站起身，“那漠北是什么地方？公主如今这般逼迫，还不如直接把我头发一剪，送庙里做姑子去。”
说完，从一旁绣帕子的嬷嬷手里抢下剪刀就扯开了头发。
我伸手去拦，西虢夫人没犹豫，剪刀直接刺下来，我胳膊上的血瞬间就喷在太后娘娘的衣服上。
我任凭鲜血直流，夺过去剪刀，跪下叩首，“小人该死！”
太后大惊，手上的茶盏摔的粉碎。“本宫面前无状，拖下去。”
西虢夫人眼看大势已去，慌不择言，“太后娘娘，你不能这般对我。当初若不是我舍身救您，那天你和那个侍卫都得死，您弃了他，如今也要弃了我吗？”
太后整张脸立时白了，“放肆！塞住嘴，拖出去。”
那年秋猎，密林中太后与那侍卫相思相拥，却被两头野猪打破。那侍卫为保护她与一头野猪同归于尽。是西虢夫人猎杀了另一头。那时，太后以为西虢没看到他们相拥那幕，又震惊于西虢的长相，所以这些年才格外疼爱她。
直到此刻，太后才知道原来西虢看见了……
这太可怕了……她是当今圣上的母后，是一国脸面。
我和章玉公主相视一眼，心领神会！
“太后娘娘，姐姐这是是得了失魂症，听闻边塞有能治此病的游医，定能医好夫人。就让这侍卫带她去吧。你可愿终身不回京？”
“愿！小人起誓！”
太后捏着鼻梁，挥挥手，“准！”
大军开拔那日，西虢被下了药，昏昏沉沉的与我一同坐进最后面的马车里。
狂风卷地，吹净了所有的过往！
两月后，我们抵达了大漠。我用破烂羊皮斗篷把西虢包裹好。
牵着她去给将军见礼。
青玉一身墨狐大氅站在王绍身旁。
“我才是镇北侯夫人，你这个贱人。这衣服也是你能穿得？”
青玉狠狠踹了她一脚，她疯似的扑上来，被王绍一掌打倒。“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孟云，你死了吗？就看着他们这么欺负我。”
我向将军俯身见礼，“镇北侯和夫人请恕我这外室有疯病。放我们走吧！”
王绍从袖中掏出个东西递给我，“章玉公主给你的，好自为之吧！”
我深深看了眼青玉，点点了头。
我把西虢扛上肩头，不顾她的撕咬捶打，奔着一匹马走去。
夜幕降临后，我在一排泥土矮房前停下了。
“太后容不下你了，密旨是让我处理干净。可是我舍不得你死！”
西虢泣不成声，“我只有你了……”
从房中钻出个浑身尘土的妇人，上前拉开西虢，薅住她的头发瞄了一眼，“这货色，最多十金。”
我摇摇头，掏出一粒黑色药丸塞进西虢的嘴里，“她不值。我只要一金。但是必须毒哑。”
西虢疯了，她拼命撕扯着我的衣服。“你要卖了我？你不想活了吗？你只是我一个随时能杀的面首……你事事迁就我，只是欺骗吗？我可是……镇国……”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后来只能发出“呜咽”声，如同绝望的野兽！
我扯着她的脖子贴过来，“还记得被你杀的猛氏面首吗？他，是我兄长。”
她的瞳孔忽然放大，嘴巴里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
“别让她死了，她床上功夫不错，能给你赚大钱！”
这是漠北最大最低档的勾栏瓦舍。行脚商贩、粗鄙马夫都来这消遣解乏。
西虢夫人的余生不会寂寞。
我看看章玉给我准备的通关文书，一声呼哨，打马疾行。
阿哥大仇已报。漫天风沙中，我向西而行，那里是我的故国。
当年伤我之人也该还债了。
天道轮回，众生应该畏果！
执意要保护一个人或许徒劳，但想千方百计毁掉却可以。
我的旅程还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