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 第十章 火树银花的除夕之夜 在线阅读
时间慢慢地跑着。新年将至，所以天也格外地寒冷。
莫归来到宫外，他知道新年将至，那是个很值得庆祝的日子。他的尚未康复的身体里来回地流窜着对他的公主的想念，他想要见她。他想要见他的公主，只是他的公主何时成了这个国家的公主，依旧是公主，只是不再专属于他了。
他站在那儿看来来回回的车辆出出进进，然后是那些守卫的家伙把宫门关上。他像疯子一样冲上前去“把门打开！我叫你们把门打开！听到没有，浑蛋！”
那些整日无聊的家伙好久没见到有如此有趣的事，他们大方地把宫门重又开启，于是开始挑畔“怎么，臭小子，想进去？**在里面吗？”
“嗯”他说。于是那些家伙开始猖獗地大笑起来，那的确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嘲笑落魄的人本来就是一种美妙的享受，更何况是嘲弄江湖上鼎鼎有名所以一直无可乘之机的的现在却比任何人都要落魄的莫归呢？
他笑，“让你们的公主出来，告诉她，她亲爱的人要见她，去，你去告诉她。”他喝尽坛中的酒，把坛子摔到地上，“去，去叫她出来，告诉她我要见她！”
他们的笑声真的很难听。他可笑地连剑都拿不起，他的剑随着坛子摔到地上，他俯**去，可就是怎么也拿不起。他们的笑声如污水中迅速繁衍的虫子，格外的**起来。
“去，让她来见我！”
“好啊！你把耳朵割下来，我就帮你叫公主出来。”一个小个子的家伙像一只狗吠似的叫道。
“是吗？”他问，手上忽然有了力气，他拿起地上的剑，侧头一收，也许是剑太锋利的缘帮吧，他的乌黑的发丝随着纤侬的鲜血飘飞下来，零乱地散在苍白的大地之上。他侧视他们，“这样，可以吗？”
他的眼神里有幽怨，有痛恨，有恨。
那几个家伙看到他的流血的伤口后笑得更加的具烈。他用手指拎着耳朵走到他们的跟前，“去，把她叫出来，我要见她，说我要见她。”
他们的笑声渐弱了，不知怎地，脚跟似乎也软了，身子竟不由得往后面撤过去。
“去！”他大喝一声。他们站在一团，谁也不动。
“去告诉她，去！”他把耳朵按在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侍卫脸上，那个家伙当即吓昏了过去，其它的那些家伙像是被火烧到的跳蚤一样，四处乱跑。他用剑乱砍，他不明白为什么要隔那么远的距离，为什么总是格外的遥远，无法穿越，永远也无法穿越。
永远也无法穿越的，那么遥远的距离。就像小时候见过的那一场广袤的沙漠一样，那样的巨大。把一颗心都堆积成沙漠，永远也无法到达彼端，永远也无法到达。
第十五章初年：安息之舞仙居和陶夭瑟索着在街上行走，不知为什么街上的人格外的少，他们大概都躲在温暖的屋子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呢。看到有几个不怕冷的小孩子提着灯笼在开始下雪的街头跑了一会儿后就被他们的母亲唤回去了，陶夭和仙居的孤独和可怜便被更鲜明地烘托了出来。
“来，抱抱我，抱抱我吧。”陶夭伸出双臂去揽住仙居。倒是仙居惊异得不知如何是好，在他的心里，陶夭就像精灵一样的美丽，只要让他时时刻刻地跟在她的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轻轻地抱住她，是啊再怎么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
赵歇的禁卫队赶来了，他们把陶夭和仙居团团地围住，似乎是怕他们不雅的行为会影响到这个城池的治安。他们俩没作任何的斗争，没有效果的困兽之斗往往是最愚蠢的人做的，他们是聪明的人，聪明得连自己的死活都搞不清楚，因为，或许，赵的监狱里还可能比这年末的大街上更温暖一些呢。
除夕是美丽的，不过很冷。饥馑阁真的也开始闹饥荒了。一直到天很黑了的时候无殇才回来，“安息！”他还没进门就大声地叫着。
安息兴奋地跑过去，她看到无殇提着裤腿，满身的泥水，他手脚全都**，脸上有被硬物划伤后留下的血迹，由于天气寒冷已经凝固了，只是那一道道深褐色的伤迹格外凛冽地在他的苍白的脸上绽放着，如干枯不谢的痛苦。
她似乎是看到了无殇在冰冷的河水里来回地帮鱼贩用竹筐运送着大筐的鱼，水很冷，挽起的裤脚与袖子全都又沾了水，结上一层硬硬的冰碴，他的双手双脚全都泡在刺骨的河水里。河岸有鱼贩急急地催促的声音，之后他们会把脸转向身边其它的鱼贩的脸上，愉快地谈论着今年鱼的收成很好。然而水里的渔工却不顾一切地抱了很大的鱼攒进鱼筐里，真的会很冷，冷到连思维也麻木掉了，只顾着想尽办法将水里的鱼送进竹筐里，再把筐子里的鱼全都送进鱼贩的车子中。然后，在鱼贩走后，结算时，他们可以得到一串铜钱和一条并不是很大的河岸剩下的半死的鱼。可是，那个时刻他们依旧是最兴愤的，因为在这一年一度的春的节日里，一家人都可以吃到鱼了。这是一件值得幸福的事。
“瞧，我们今天有鱼吃了！”他挥着手中一条很大的鲥鱼，嘴里还不住地讲着。“今天我可是最幸福的一个呢，明叔说恐怕最大的鱼落到我的手里了呢……”
安息忍住泪水走上前去用手轻轻地擦他的脸。
“怎么了？”他看她的神情不对，便问道。
安息终于忍不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他，泪水不谢地流下来。
厨房里传出温明的鱼的气味。他们将晚饭端重地摆在餐桌上，然后是闭上眼睛祈祷。我们必须感谢上苍，虽然也许他并不公平，也许他甚至也不够仁慈，可是我们要感谢上苍，这是善良的人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事——虽然他们不能从上苍那儿得到更多的东西，但是或许他们早就已经满足了。
热的饭把寒冷全部都赶走了。安息说要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无殇问她。
“庆祝我们吃到了鱼。”安息高兴地说，似乎她的这个理由再也充实不过了。
她在下雪的天地间跳舞。跳古老的民族流传下来的舞蹈。
莫归独自一人坐在宫殿空荡荡的画楼上。这是这所宫殿最高的地方，他知道，今晚他的爱人将会在宫殿最中心的广场上跳舞，那舞是他曾经看过的，她说的只对爱自己的人跳的，可是现在，她准备跳给所有的人——除了自己，那个最爱她的人。他把剑柄放在嘴边，似乎是在品味什么，或者说，是在凭吊什么。
她跳的很好，这是他不得不承认的，甚至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跳得好，他的脸上流露出很必要的伤感与失落。
第十六章繁华：火树银花他观望着广场的万千灯火，那灿烂的奢华是无比陌生的存在，他在想自己与她的距离正在越拉越远，也许自己真的不能给她幸福呢？看着围在暮雪身旁的那些公子王孙，他忽然这样想。他冷笑了一声，将剑握得格外的紧。如果我都不能给她幸福，那谁还能让她幸福，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连我都不能使她幸福的话！？他冷若冰霜地一笑，心里也顿时明朗了起来——像冰雪一样，只是这冰雪，不是归属于这座宫殿，它是朱墙画栋之外的存在。这里只有火树银花，薄纸轻纱，还有光芒万千的灯火，只是所有的一切都与那广场上绝妙的舞姿相应生辉，毫不留情地把他摒弃在这一场生之繁华之外。
那就让我站在这座城池的最高得，看完你的一支舞。
被灯火照得通明的夜幕里传来箭簇犀利的声响，数以万计的利箭划破长夜，到达他所在的屋宇，他惊慌地想用剑挡开，不过手却迟钝得厉害。他大骂了一声“可恶！”人也应箭而落。
那么长远的距离的他的无形的坠落，像一只飞鸟，划破长夜。
四围的卫士全都围了过来，刀锋像聚餐时齐下的筷子一样地压过来。莫归抽身跃起，持起剑来拔那一重一重压过来的刀锋。他发疯了似的杀人，自己的脸上剑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他的心里有一股力量支持他在刀与剑的风波中辗转了许久，他可以抽身离去，但他不甘心，因为他的公主还在那儿跳舞，他舍不得丢下她，她的舞步太美了，美得让他无所适从，让他手足无措，让他舍不得离去，让他下定决心要死在这儿。他回过头去，透过飘乱的发丝，他看到自己的女孩跳着婉转的舞步，她的舞蹈仿佛是浮在这个世界之上的，就浮在这片离自己如此亲近的刀剑声之上，美得凌乱而庄严。
他还是被捉到了。“你他妈的没必要做无用的困兽之斗！”赵歇猖獗地大笑。
莫归也笑，因为他做的不是什么困兽之斗。
他被严严实实地关在第十二层监牢。
赵歇那晚格外地高兴，因为他的仇敌尽数落在了他的手中，以后的他们就只得，任他摆布。
筋疲力尽的暮雪一回到明月楼就听到了关于莫归被捉获的事，就像那一天她一回来就听到关于莫归割耳杀人的事（也许真的是那个家伙太有名气，也许是那个家伙太有运气，这一次是命里注定不该他死）。她的心猛地痛了一下，她不明白这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专情，就连一向集万宠于一身的被宠得麻木的她也不得不因这沉痛的感情而震动。她绝对不可以让莫归落到赵歇的手里，她晓得赵歇是怎样的一个人，他说让谁不得好活，谁就会不得好活。可是她不能让莫归死掉，隐隐约约地，无论如何，莫归对她的忠心不二的爱可以在某种更高的程度上满足她的充满虚荣感的骄傲。她还需要他，需要他的不掺假的可以给予她荣耀的那些东西。她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一个人死去呢？那样的话，她的生命，或许会少了一个节目，可是她不希望那样。
她顾不得疲劳向赵歇的贤和殿奔去。
“没有可能！”他断然拒绝。
“我这就告诉父王！”她拿出父亲作威胁。可是这一次好像不管用，赵歇冷笑一声，“可能你还不知道就是叔王让我捉拿那个贱民。你去告诉他，他一定也会因我的功劳而高兴的。”
“我告诉他你拿了国库的银两补自己的职缺！”暮雪说过后便真的向父亲的明圣殿跑过去。赵歇听她这么一说，哪里还敢不依她。第十七章赋得妾薄命莫归被释放，是一个很凄惨的场景。他的伤还未痊愈，连他自己都会感觉到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龌龊，然而她的亲爱的公主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她向他挥手，太过快乐的姿势让他重又感受了一次从黑暗的屋子被一把推到阳光里的感觉——强烈到晕眩的那种感觉。他提起袖子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痕，他的身上散落出一种受了伤的野兽的气息，而且是受了很重的伤——他的身上，真的，到处都是伤。他已经走出很远了，却停下来，不知怎的，忽然想要回头。
记得那是十多年前的一次离别，记得那次他没有回头，他告诉她，“不要叫我的名字，‘莫归’就是永远也不再回来。”于是她便不再叫他的名字，她在后面追随着，明明知道，那时她一定也明明知道追不到，但还是追着。他还记得那时的黄昏有多么的黄昏，那时的风沙比任何的风沙都还要风沙。在那个遥远的国度，可以有更遥远的分别，在这个拥挤的城池却没有供相爱的人相依相畏的地方。
莫归回过头去，不过，没有那种温柔，没有他曾无数次期盼过的温柔眼神。牢房**飞的稻草，他的目光透过去，可以看到她正在把一根什么东西从赵歇的头发上抽下来，他也想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他也想要她把什么东西从他的干净了的头发里**，的确他不想要自己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因为这种额外的东西会更加让本来就悬殊的什么变得更加的悬殊。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他回过头，然后低下头，背着自己的剑走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