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老陆，说来也巧，你们这个案子的受害者啊，我在B城见过。 ”
几瓶酒下肚，陈局长打开了话匣子。
“你说的是跛脚李还是那个小姑娘？”我随意附和着。
“当然是跛脚李。”陈局长点燃一根烟，吞云吐雾间有些口齿不清。
“那个跛脚李啊，之前在B城被关了一段时间，说是被举报意图猥亵，后来因为证据不足关了三个月就出来了。”
“再后来……他就来了这儿，整日喝得烂醉睡在大街上。”
这个案子有两个受害者，跛脚李是其中一个，被梁暮用匕首从后颈连续捅了三四次，直到失去呼吸，另一个受害者叫江月帆，是个二十多岁姑娘，被梁暮囚禁在身边五年，最近才得到解脱。
不过凶手已经落网，梁暮现在就在我们那里关着，还有一周，就要执行死刑了。
我对这些陈年旧事提不起什么兴趣，只是有一句没一句接着他的话茬。
“这样啊，他老婆不管他？”
陈局长颇为惊奇地看了我一眼，“老陆你可别开玩笑，你身为探长连死者的身世背景都没调查清楚？”
“那个跛脚李，在B城长大，没娶过媳妇儿，来A城后就天天睡在街上，谁管他？”
我举起来的酒杯停在半空。
跛脚李没结过婚？那他哪来的女儿？
A城的治安也是最近两年才渐渐好起来，跛脚李在这边过得像个乞丐，不知哪一年从B城逃到A城，身份背景几乎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因为这次的凶手毫不隐瞒承认罪行，连细节都分毫不差，我也就没深究那些过往，可若跛脚李没有妻女，那自称他女儿的人，为什么要撒这个谎？
“老陈你先喝着，我出去办点事。”
我站起身，顾不得陈局长挽留的话，叫了车直奔警局。
A城西区连环杀人案，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持续了十年的老案子，闹得人心惶惶，刑侦队用尽了各种办法也没能追查到凶手的蛛丝马迹。
甚至有段时间晚上过了十点大街上就没多少人了。
这次凶手落网让人们都长舒了一口气，十年的跨度实在太长，人们只在乎凶手有没有被绳之以法，并不在乎这十年发生了什么。
我找到凶手梁暮三次坦白的审讯视频。
梁暮今年32岁，浓眉大眼看着倒还挺老实。
他第一次行凶是在十年前，死者是个赚了点小钱的理发店老板。
这个理发店老板风评很不好，仗着有了点钱就背着老婆在外面找女人，被发现后还对老婆实施家暴，威胁她只要敢说出去就打死她，邻里之间都知道他们那点破事。
他被害后，有一小部分人觉得凶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这十年间梁暮一共杀害十余人，但无一例外，被害者都或多或少干过些伤天害理的事。
有人说他是来自阴间的审判官，要杀光一切罪孽深重的人。
最后这一案，他杀死了意欲侵犯自己亲生女儿的禽兽，也就是跛脚李。
那个差点被侵犯的女孩，是江月帆。
自22岁起就被梁暮囚禁在身边，时间长达五年之久。
她很漂亮，若不说年纪，还以为是个刚上大学的大学生
她自小被父母遗弃，在B城的孤儿院长大，成年后才辗转来到A城生活。
在A城与生父跛脚李相认。
事故发生的那天晚上，江月帆刚在烧烤摊坐下，就被冲过来的跛脚李抓住胳膊，叫嚷着让女儿跟自己走。
推推搡搡间，她被堵着嘴绑住双手固定在了一辆老式三轮车上，夜色太深，没人注意到她呜呜哼哼的呼救。
梁暮因为在和老板交涉错过了这一幕，待反应过来人已经走远了。
好在两人相处了五年，彼此都有一些默契，梁暮顺着路上被江月帆丢弃的、用口红画上了特殊标记的面巾纸一路搜寻找到了一处废弃仓库。
他赶到的时候，跛脚李正把江月帆压着准备侵犯。
于是梁暮抽出随身带的匕首，结束了他的生命。
在梁暮正准备处理尸体时，我带着警队冲了进来，将他拿下。
这就是他给我的回答。
说来也怪，那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报警电话。
报警人使用的电话卡定位在离烧烤摊不远的树林，是个男人，声音沙哑。
事情过后那个号码再拨打就打不通了。
在我询问梁暮准备怎么处理跛脚李尸体的时候，梁暮笑得眉眼弯弯。
“当然是，用黑色绑带缠住他的眼睛，再将他的双手合十放在胸前……”
他顿了顿，笑容更明媚了。
“最后，把匕首从他的咽喉扎下去，放干他的血。”
听到这里我心一惊，倒不是惊奇这变态的行为，而是惊奇这是那个连环杀人案凶手一贯的手法。
“你想的不错，之前那些，都是我干的。”他神色如常，仿佛在阐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怕我不信，他又慢条斯理讲述了许多当年自己作案时的细节，和我们密封起来的绝密档案完全对得上号。
审讯结果是，江月帆作为受害者无罪释放，梁暮行为极其恶劣，判处死刑。
我看着他的脸，他比我小不了几岁，整个人的气质却已然十分老练。
“所以，探长先生，我罪无可赦。”
他身体微微前倾，勾起的嘴角显得整个人有些懒散，不像一个身上背负了十几条人命的杀人犯。
关闭视频，办公室又陷入了寂静，这个时间大家几乎都下班了，我把他的文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关于江月帆，他说的很少。
只简单说了因为在五年前江月帆目击了自己行凶，以防事情败露，迫不得已才把她囚禁在自己身边。
这五年来他经常对其实施暴力，最后那晚她身上的痕迹，就是他留下的。
这和江月帆说得一模一样，而江月帆那晚身上确实有被强迫的痕迹，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人想象到发生了什么。
两人的口供丝毫不差，可以说是完美无缺。
可是，江月帆为什么要撒谎？
跛脚李并不是她的生父。
有没有可能是跛脚李用了些小手段让江月帆误以为自己就是她的生父？
这件事，梁暮是否知道？
“小唐，事情有蹊跷，你把江月帆的档案调出来发我一份。”
我咬着小笼包对小唐含糊说道，小唐是我的助理，聪明能干，自我调来这里他就跟着我了。
小唐把文件传了过来，探头道，“陆探长，出什么事了？这个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你能查到多少关于跛脚李的信息？我昨天才在陈局长那里得知，他无妻无女，江月帆怎么可能是他的女儿。”
他在A城生活这些年就像个叫花子一样，没有工作也不劳动，讨到钱就去买酒喝，困了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觉。
若不是这次的案子，他可能一生都在这醉生梦死中度过。
也没人会在意一个乞丐是什么来历。
“其实……”小唐挠了挠头，“我老家就是在B城，在我小时候听说过天使孤儿院的故事。”
天使孤儿院就是江月帆长大的地方，我知道小唐不可能无故说起这个，便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孤儿院经常会有大量志愿者去帮忙，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院长就禁止外来人员入内了，除了捐赠物资的人可以参观孤儿院以外，其他人包括志愿者一律拦在门外，而且捐赠物资的人也只能参观合影留念，不允许和孩子们互动。”
为何？我眉头一跳。
小唐自顾自说道，“听街坊邻居说过，那个孤儿院出了一个变态，这才有了这个禁令。”
我想起陈局长的话，真的会这么巧吗？
A城和B城紧挨着，路程并不算太远，他这个人在网络上查不到消息，唯一的办法就是走访，去B城好好查一查。
“最近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就跟我去一趟B城，跛脚李这个人，不简单。”我紧皱眉头对小唐说道。
小唐答应得很干脆，今日就能启程。
我们到达B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事情比我想象中要顺利得多，说明了身份后，天使孤儿院的老院长很热情的接待了我们。
“志愿者啊，之前有，还挺多呢。”老院长上了年纪，银白的发丝整整齐齐在脑后梳成一个发髻，她翻出一个有些年头的登记册，上面有志愿者的个人信息。
“后来出了点事，就没让他们来了。”
小唐拿出跛脚李的照片放在老院长面前，“您看一下，这个人是否有印象？”
老院长看了一眼照片，情绪立刻就激动起来。
“他！就是他！他这个人渣！”她突然咳嗽起来，用手帕掩住嘴，肩膀因为咳嗽而抖动着。
我们吓了一跳，连忙扶住险些摔倒的老院长。
“您先别激动。”
杀害跛脚李的凶手因为涉及到的案子太多，这个消息暂时被封锁在A城，老院长自然不知道他已经死亡的消息。
“这个人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被害了，我们来就是想要了解他的身世背景，希望您能将所有知道的消息告诉我们。”
老院长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她颤巍巍的手拿起那张照片，“我们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他一条腿上有残疾，走起路来一歪一扭的，大家都叫他跛脚李。”
“他不爱说话，每次来做志愿者的时候都是闷头干活，起初，院里都对他印象很不错。”
“可是后来，有其他志愿者无意间发现他对院里的孩子……对他们……”
说到这里老院长掩面而泣，我和小唐交换了一个眼神，大概明白了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联名举报，他却只关了三个月就被释放了，真不知道有多少可怜的孩子遭了他的毒手。”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和我想得大差不差。跛脚李猥亵孤儿院的孩子被发现，联名举报后因为证据不足只关押了三个月，从那以后天使孤儿院不再允许志愿者进出。
小唐被我留在院长办公室安抚老院长的情绪，我则在院长助理的带领下去了孩子们的档案室，想要看一看江月帆的档案记录。
“她性格有点闷，和孩子们相处不来，总是喜欢一个人玩。”
助理把档案拿给我，照片上的她仍是绷着脸不苟言笑。
孤儿院的档案只记录到她18岁，孩子在成年后都要离开这里自己生活，据我所知，她18岁前往A城后上了个还不错的大学，主修应用心理学，奇怪的是她长得好看成绩也不错，却没什么好朋友，在校期间除了学习就一直在兼职为自己赚取生活费和学费，加上奖学金和补助也不算拮据，但就是不爱逛街买衣服，就这么平平淡淡，直到22岁毕业后遇到梁暮，被囚禁了起来。
孤儿院规模不大，档案记录也没有专人整理，更何况是九年前的档案，有很多信息都缺失了。
我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把东西还给了助理。
助理一面收拾一面跟我搭话，“陆探长，杀害跛脚李的凶手抓到了没有啊？他是怎么得罪人家了，竟然能让人对他下手，抢了人家老婆还是做什么别的缺德事了？”
这个案子暂时还不允许公开，我只能笑笑保持沉默。
助理没问到答案也不恼，送我离开档案室后陪着我在院中闲逛，偶尔遇到几个嬉笑跑过的孩子。
“我刚来的时候跛脚李就已经在这里当了一段时间的志愿者了，他逗孩子们的时候不怎么说话，我跟他交际不多，不过听其他护工说，他是因为声音不太好听才不敢出声逗小孩的。”
我们正走着，一个小男孩举着风车跑得飞快撞上了我，奶声奶气说了句对不起就又跑开了。
助理喊着让他慢点跑，回头对我笑笑，“是个调皮的混小子。”
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我们在这儿待了两天就回去了。
跛脚李的身世没多少人知道，只有天使孤儿院的人对他还有些印象，他在这个城市太过不起眼，再加上早在那么多年前就去了A城，能查到的信息寥寥无几。
在回去的路上，我靠在车窗上有些头晕，小唐坐在我对面早就开始梦周公。
我翻看着朋友圈，刷到了江月帆的动态，她发了一张自拍，麻花辫，棒球帽，印花T恤牛仔裤，妥妥一青春美少女，背景是现在居住的小区入口。
这地方我知道，她刚被无罪释放的时候无处可去，我和小唐帮她找了这个地方暂时租住了下来，连新家都是警队的人帮忙布置的。
我一直担心这案子会对她有影响，起初她刚入住不到一个星期的时候，我们几乎天天都去陪她，怕她想不开，看她现在精神状态还不错我就放心了。
记得我跟小唐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她刚从外面回来，见到我和小唐便叽叽喳喳兴奋说着她去给福利院的孩子们讲故事，别提多开心。
江月帆的小出租屋里放着一个书架，在她给我们泡茶的间隙，我随手翻着看了看，大多都是一些儿童性教育的绘本，有翻阅过的痕迹。
“这些啊，是我带去给小朋友们讲故事用的。”
她擦了擦手冲我笑道，
“我看现在的孩子们对于这方面的意识太薄弱了，生理卫生课程几乎没有，就想着稍微普及一下。”
确实太过薄弱，老师家长总是喜欢避开这些话题，可是避来避去，到最后受伤的还是孩子们。
我想起她这些话，又想到了曾经被跛脚李伤害过的孩子，心里挺不是滋味。
窗外的景色飞速向后倒去，我看得有些眼花，一个不好的想法无端涌上心头。
那江月帆，曾经被跛脚李伤害过吗？
她为什么这样急着去做这样一件事？作为一个被连环杀人犯囚禁了五年的人质，还没把自己的生活完全安顿好，就买了这么多教育书籍绘本给福利院的孩子讲故事。
起初我们总是把重心放在梁暮身上，完全没有怀疑这个在梁暮身边待了五年的姑娘。
现在看来，她估计也不简单。
我们应该把重心换一换了，跛脚李被天使孤儿院举报猥亵，她曾经在天使孤儿院生活，重获自由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小朋友们普及生理知识。
巧合和蹊跷的地方太多，也许这个案子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