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韩奕在看到我这副中原宫装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他握着马缰的手,紧了一下。
承夏立刻察觉。
她脚下一个故意的踉跄,一枚狼牙项链从她的领口滑落。
那上面,还刻着我当年亲手刻下的“奕”字。
在丹嗤,男子会将自己成年后猎杀的第一头狼的狼牙,赠予心爱的女孩,作为守护一生的承诺。
他当年许下给我的承诺,如今戴在承夏的脖子上。
承夏看到我神色不对,立刻扑进蒋韩奕的怀里。
“姐姐,穿那么好看。”
“怕是已经等不及,要做中原王的女人了。”
她见我并未动怒,目光一转,看到送亲队伍里那面绣着丹嗤图腾的王旗上。
“姐姐,父王真疼你,连送亲的旗帜都用最高规格的金旗。”
蒋韩奕听出承夏嘴里的酸味,立刻附和:
“承夏成婚当天也会有这等荣耀,到时候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我瞥了他一眼,声音没有起伏,淡然道:
“这面旗,它代表的是丹嗤正统公主的颜面。”
“承夏是以侍女之名随行,若还打这面旗,是想告诉中原,我丹嗤无人,只能送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过去吗?”
承夏被我一番话噎住,脸色涨红。
她见在旗帜上讨不到便宜,目光怨毒地扫向我身旁的白马。
那是蒋韩奕当年赛马夺魁后,父王赐给我俩的定情之礼。
名唤“踏雪”。
承夏娇声道:
“奕哥哥,姐姐此去中原路途遥远,这马儿跟着也是受罪,不如就留在丹嗤吧。”
蒋韩奕知道踏雪对于我的意义,看向我的眼神也开始变得复杂。
不过那丝情绪只停留一瞬,随即变冷:
“清秋,承夏说得对。把踏雪留下吧。”
我心中剧痛。
这匹马,是我做为雁昭公主时无忧无虑的回忆。
他如今,连这个也要剥夺。
可是转念一想,踏雪若是跟着我去到中原,会是和我一样的下场吧。
我解开缰绳,轻抚着踏雪的鬃毛。
“去吧,丹嗤的草原才是你的归宿。”
承夏接过缰绳,脸上露出笑容。
她牵着踏雪,故意在我面前绕了一圈,娇笑着说:
“姐姐的马儿可真听话,就跟羊圈里的羊一样,给谁牵都一样。”
她刻意加重羊圈二字。
我脸色铁青,伸手就要掌掴她,却被蒋韩奕握住了手腕。
“承夏年轻,说话不分轻重。”
“你这般样子,是要和一个小娃娃计较吗?”
话音刚落,踏雪仿佛也听懂了其中侮辱,猛地对承夏扬起后蹄。
承夏吓得尖叫一声,跌倒在地。
她看着对自己充满敌意的踏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只一瞬,承夏腰间的刀已经刺入踏雪的喉咙要害。
“不要!”
我疯了一样冲上前,却被蒋韩奕死死固定住。
他扣着我的手腕,我也无力再向前半分。
“我已经同意把它留在丹嗤的草原,为什么还要杀它……”
我拼命拍打蒋韩奕的胳膊,静静看着踏雪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皮毛。
它在地上挣扎嚎叫,最后,慢慢失去光彩。
丹嗤的太阳坠了下来,如同踏雪的鲜血一般红透了一地。
我转身把自己关在蒙古包里,拒绝再踏上和亲之路。
夜晚,父王派了太医前来。
老太医须发皆白,他为我诊脉,手却在抖。
许久,他才开口:
“公主殿下,老臣听闻中原暴君有一种癖好,名为美人画。”
他颤抖着说:“先要在活人身上用烙铁烙下百朵梅花,再剔去腰肢多余的骨肉,令其身轻如燕,情动时如梅花绽放……”
我静静地躺着,心已如死灰。
见我如此,老太医突然跪倒在地,泪水纵横。
“殿下!老臣的三个儿子,已全部为丹嗤捐躯,至今尸骨也未能找到!家中还有一个不足十岁的***……”
“老臣知道,公主此去,九死一生,可若是连您都放弃了丹嗤,那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丹嗤子民,该怎么办?”
他重重叩首,额头触地。
“若真是如此,老臣也唯有带着小女共饮毒酒,将这把老骨头,埋在这片将亡的土地上!”
我盯着他花白的头发看了很久,并未传他起身。
夜里,丹嗤下起了雪。
塞外的风扬起雪花,簌簌地响。
我缓缓坐起身,轻声开口:
“大人请起。”
“我愿去做那幅美人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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