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一身囚服,于大理寺公堂之上,当着陆琛的面撕碎定情玉佩。
她眼神冰冷:“陆大人,这戏,我不演了。我苏家一百三十二口的冤魂,在看着你呢!
”冰冷的镣铐锁在手腕上,沉重得让她几乎抬不起手。1苏婉站在大理寺的公堂之上,
一身囚服沾染着斑驳血污。堂下两侧,衙役手持杀威棒,面色肃穆。堂外,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目光或好奇或怜悯地投在她这个“罪女”身上。但她浑不在意。
她的眼睛,只死死盯着堂上端坐的那个人。大理寺卿,陆琛。他穿着绛紫色的官袍,
面容依旧是她记忆里那般清俊冷毅,只是此刻,那双曾对她流露出温和乃至情意的眼眸里,
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犯妇苏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陆琛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如同他往日审问任何一个犯人。苏婉却笑了,
那笑容里满是嘲讽和凄然。她慢慢抬起被镣铐束缚的双手,从怀中摸索出一枚玉佩。
那玉佩质地温润,刻着并蒂莲纹,是半月前他亲手所赠,说是定情信物。堂上堂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枚玉佩上。陆琛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陆大人,
”苏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公堂,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这戏,我演累了。
”话音未落,她双手猛地用力——“咔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那枚象征着情意与盟誓的玉佩,被她生生掰成两半,碎玉跌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发出几声零落的脆响。满堂皆寂。连堂外的私语声都停了。陆琛放在案几下的手骤然握紧,
指节泛白,但他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只有紧抿的薄唇泄露出一丝压抑的情绪。苏婉扬起头,
不再看他,目光仿佛穿透这森严的公堂,望向了某个虚无的远方,她的声音冰冷刺骨,
一字一句,如同一把利箭:“陆大人,你看清楚了。我苏家一百三十二口的冤魂,
在看着你呢!”2三个月前。细雨绵绵,落在京郊官道旁的泥泞里。
一辆简陋的青篷马车停在路边,车夫正焦急地检查着陷入泥坑的车轮。
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露出一张略显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正是苏婉,只是此刻,
她的身份是父母双亡、前来京城投亲不着、盘缠用尽的孤女“阿宛”。
她看着车夫徒劳的努力,轻轻叹了口气,正准备下车帮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几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溅起一片泥水。为首一人,勒马停住,目光扫过陷住的马车,
眉头微蹙。他并未穿官服,只是一身玄色劲装,但周身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让细雨都仿佛凝滞了几分。苏婉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停止呼吸。即使隔着雨幕,
即使他未着官袍,她也一眼就认出了他——陆琛。那个在三年前,一纸判书,
定了她苏家“清风阁”谋逆之罪,导致满门抄斩的大理寺卿。仇恨翻涌。
她用力掐着自己的纤细的手掌,尖锐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
甚至逼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无助,她低下头,避开了那道审视的目光。
陆琛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少女的单薄无助在这凄风苦雨中被放大。他并未多言,
只对身后的随从淡淡道:“帮一把。”随从应声下马,与车夫一同用力,
很快便将马车推出了泥坑。“多谢大人。”苏婉垂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带着劫后余生的颤音。陆琛并未回应,只是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就在马蹄扬起的瞬间,
他似乎无意间瞥见了马车车厢角落里,
露出的半截书籍封面——那是一本前朝孤本的刑狱笔记,绝非普通民女该有之物。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苏婉低垂的头上,带着一丝询问,但终究什么也没问,策马离去,
溅起的泥点落在苏婉素色的裙摆上,如同绽开的墨痕。苏婉一直等到马蹄声远去,
才缓缓抬起头。雨水打湿了她的额发,顺着脸颊滑落,冰冷刺骨。她看着那行人消失的方向,
眼中再无半分怯懦,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决绝。她成功进入了京城,并且,
以一种看似偶然的方式,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极淡,却足够特别的影子。这只是第一步。
她知道,陆府近日正在招募一批粗使仆役,尤其是书房外围负责洒扫整理的。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几天后,苏婉,不,“阿宛”,
凭借着识文断字和一手不算精湛但足够整洁的绣活,
以及那恰到好处的、带着一点江南口音的温顺,成功通过牙婆的筛选,
进入了规矩森严的大理寺卿府,被分派到书房外院,负责每日的清扫和书籍归整。
她抱着简单的行李,跟在管事身后,踏入了这座她恨之入骨的府邸。飞檐斗拱,庭院深深,
每一处都透着权贵的威严与冷漠。她的手指悄然收紧。证据,一定就在这里。而那个男人,
她必将让他为苏家一百三十二口人,付出代价。3雨后的陆府,青石板路泛着湿冷的光。
苏婉,如今名叫阿宛,抱着一摞刚晾晒好的书册,低头跟在管事嬷嬷身后,穿过一道道回廊。
她的步子放得又轻又稳,眼睛只敢看着自己脚下三寸之地,
像个真正初来乍到、胆怯不安的小丫鬟。“府里的规矩,都记牢了?”嬷嬷头也不回,
声音刻板。“记牢了。”阿宛的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江南口音的软糯,“不敢东张西望,
不敢交头接耳,手脚要干净,做完分内的事就回下人房待着。”“嗯。”嬷嬷还算满意,
“尤其是书房重地,外围洒扫已是恩典,万万不可靠近内间,扰了大爷清净。”“是。
”阿宛应着,心却微微提紧。书房,那是她必须要靠近的地方。她被分派到书房外院,
每日清晨负责擦拭廊柱、清扫庭院,并将书房内小厮整理出来需要晾晒的书籍抱出去。
这活计不算最累,却需要格外的细心。陆府的规矩极大,下人们行走无声,各司其职,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阿宛能感觉到,那些看似寻常的护卫,眼神都带着审视。
她必须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这片深潭。她第一次抱着书册走进书房时,心跳如擂鼓。
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后面,可能就藏着能证明苏家清白的线索。但她不敢停留,
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只是按照吩咐,将书册放在廊下的竹筐里,再由专门的小厮搬进去。
偶尔,她能听到书房里传来陆琛和属下的谈话声,低沉,严肃,
涉及的都是她听不懂的朝堂事务或刑狱案件。每当这时,她就会放慢手中擦拭的动作,
竖起的耳朵努力捕捉着每一个模糊的字眼,希望能听到与“清风阁”相关的只言片语。
4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宛表现得安分守己,手脚麻利,加上识得几个字,
偶尔还能帮管事嬷嬷看看简单的账目,渐渐得了些脸面,
被允许在书房外院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这天下午,她正低头擦拭着廊下的栏杆,
书房的门忽然从里面被推开。陆琛走了出来,他似乎刚处理完公务,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他并未留意到角落里那个渺小的身影,径直从她身边走过。阿宛立刻停下动作,退到一边,
深深低下头,屏住呼吸。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墨香和皂角气息的味道掠过鼻尖。
那是陆琛身上的味道。仇恨瞬间涌上,让她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死死咬着下唇,
用疼痛让自己保持冷静。陆琛的脚步却在经过她身边时,略微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她刚擦拭过、光洁如新的栏杆上,又扫过的手指。“新来的?”他开口,
声音没有什么温度。阿宛心头一紧,头垂得更低,声音细弱:“回大爷的话,奴婢阿宛,
来了半月了。”陆琛没再说什么,抬步离开了。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
阿宛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抹布,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刚才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认出了她。
但他没有,他看她的眼神,和看这府里任何一个物件没有区别,淡漠,疏离。
这让她稍稍安心,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在他眼里,苏家一百多条人命,
恐怕也和这蝼蚁般的奴婢一样,无足轻重。她必须更快找到证据。机会在一个傍晚悄然降临。
书房里负责整理书籍的一个小厮家里有急事告假,管事嬷嬷见阿宛平日稳妥,又认得字,
便临时指派她进去将几案上散乱的书册归位。终于,她踏进了这间象征着权力与秘密的书房。
里面比她想象的更为宽敞肃穆,四壁皆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堆满了卷宗和书籍。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和墨锭的味道。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摆着一张空着的太师椅。
她的时间不多。阿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脚利落地开始整理书案上的散乱文书。
大多是些普通的公文往来,她快速翻阅,不敢遗漏任何可能相关的信息。
当她整理到书案一角时,发现几本厚重的典籍下面,压着一本没有封皮的旧册子。
她下意识地抽出来,随手翻开一页。里面的字迹让她浑身一僵。那不是陆琛工整有力的笔迹,
而是一种略显飞扬,带着独特笔锋的字——和她记忆中,父亲一位故交,
也是当年极力主张查处“清风阁”的官员之一,字迹极为相似!这本册子,
会不会与当年的案子有关?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5书房的门被推开,陆琛走了进来。他肩头带着夜雨的湿气,官袍下摆沾着些许泥点,
显然刚从外面回来。阿宛立刻跪倒在地,手中还捏着那本旧册子的一角,
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陆琛的目光扫过书案,看到已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的书册,
最后落在跪在地上的纤细身影上。“谁让你进来的?”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回…回大爷,
”阿宛竭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是管事嬷嬷让奴婢进来整理书案,
原在此处的福安哥家里有急事告假了。”陆琛没说话,走到书案后坐下,
随手拿起一份刚送来的卷宗。室内只剩下他翻阅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阿宛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那本旧册子就像一块烙铁,烫着她的手心。
她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了她的异样,只能将头埋得更低。过了许久,久到阿宛的膝盖开始发麻,
才听到他淡淡的声音:“起来吧。把那边架子第三排的《刑案辑要》拿来。”阿宛如蒙大赦,
连忙起身,因为跪得久了,腿脚有些发软,她强撑着走向书架。找到他说的那本书时,
她注意到旁边放着几卷新的卷宗,最上面一份的批注,赫然与那旧册子上的字迹有几分神似!
她的呼吸一滞。拿着《刑案辑要》回到书案前,她恭敬地递上。陆琛接过,并未看她,
只挥了挥手:“下去。”阿宛垂首,慢慢退了出去。直到关上书房的门,走到廊下,
被冰凉的夜风一吹,她才发觉自己里衣已被冷汗浸湿。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扇透着昏黄灯光的窗户,心底的念头愈发清晰——那本旧册子,
还有卷宗上的批注,一定藏着秘密。6接下来几日,阿宛更加留意书房进出的人和物。
她发现陆琛似乎遇到了棘手的案子,时常与幕僚在书房内商议到深夜,气氛凝重。这日午后,
阿宛照例在廊下擦拭,书房的门开着,里面传来陆琛和一位姓周的师爷的谈话声。
“……城西富商赵员外昨夜死于书房,门窗紧闭,无外伤,无中毒迹象,财物也未丢失。
”周师爷的声音带着困惑,“忤作验尸,只说突发急症,但赵员外身体一向康健,
家属坚称有疑。”陆琛沉吟片刻:“现场可有异常?”“并无明显异常。
只是……书桌上的一盆墨汁被打翻了,染黑了几本书籍。”阿宛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
门窗紧闭,无外伤毒迹,打翻墨汁……她想起小时候在江南,
曾听一位老仵作说过类似的故事。里面陆琛和周师爷的讨论似乎陷入了僵局。
阿宛心跳有些快。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合理接近卷宗,甚至可能获取陆琛信任的机会。
但也很危险,稍有差错便会引火烧身。她深吸一口气,放下抹布,走到书房门口,
对着里面深深一福,声音不大却清晰:“大爷,奴婢……奴婢或许知道一点。
”书房内的声音戛然而止。陆琛抬眸,目光落在门口那个低着头,
身子微微发抖的小丫鬟身上。周师爷也皱起了眉头,显然不满下人的打扰。“你知道什么?
”陆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阿宛依旧低着头,声音带着怯懦,
却努力表达清楚:“奴婢以前在江南老家,听老人说过……有一种山野间的稀有毒草,
名唤‘醉阎王’,取其汁液,无色无味,人吸入后,会心跳骤停,状似急症而死。
但……但那毒草气味辛辣,若直接使用,极易被察觉。”她顿了顿,
感受到头顶那两道审视的目光,手心沁出冷汗:“可……可若是将毒汁混入上等的松烟墨中,
墨香便能掩盖其辛辣。研磨墨锭时,需用水,毒汁便可混入……写字时,墨汁微润,
毒气便会缓缓散发出来……时间久了……”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了。
书房内一片寂静。周师爷先是愕然,随即陷入思索。陆琛看着门口那个看似惶恐,
却语出惊人的小丫鬟,微微思索。他想起那打翻的墨汁,
若是新磨的墨……“你如何得知这些?”他问,语气依旧平淡。
阿宛伏下身去:“奴婢……奴婢老家靠近山林,小时候贪玩,听村里老人讲的奇闻异事,
不知真假,只是……只是刚刚听到大爷和周师爷说起墨汁,
奴婢就突然想起来了……奴婢多嘴,请大爷责罚。”陆琛沉默了片刻。“周先生,
去查一下赵员外书房用的墨,尤其是,是不是新墨。”他吩咐道,
然后对依旧跪伏在地的阿宛道,“你,起来。”阿宛依言起身,依旧不敢抬头。“抬起头来。
”陆琛的声音传来。阿宛缓缓抬起头,对上陆琛深不见底的目光。那目光里,
不再是完全的漠视,而是带着一种审视,一种探究,一种第一次真正将她看入眼中的锐利。
她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但更大的危险,也随之而来。7赵员外一案,
因阿宛(苏婉)提供的线索,很快便水落石出。果然是赵员外的一名妾室,因嫉生恨,
通过娘家兄弟弄到那“醉阎王”的毒汁,混入新墨中,害了性命。案件告破,
陆琛在府中虽未多言,但书房外围的仆役们都感觉到,
大爷对那个新来的、识文断字的丫鬟阿宛,似乎有些不同了。她不再仅仅负责外围洒扫,
偶尔会被叫进书房,帮忙整理一些不那么紧要的旧卷宗,归类存放。这对苏婉来说,
无疑是天赐良机。这日,她正在整理一摞三年前的陈年旧档,手指拂过卷宗上落的灰尘,
心也随着那尘埃起起伏伏。三年,正是苏家出事的那一年。她翻得格外仔细,
每一份卷宗的标题都看得清清楚楚。大部分是些寻常的盗窃、斗殴或是田产纠纷。
直到她拿起一份略显厚重的卷宗,封皮上写着“城南药材铺纵火案”,
日期恰在苏家被查抄前一个月。她记得这家药材铺,是苏家暗中经营,
用以联络各方人手的据点之一。铺子被烧,掌柜和两名伙计葬身火海,
当时官府定案是意外失火。鬼使神差地,她翻开了这份卷宗。里面记录了现场勘查的结果,
仵作的验尸格目,以及几名街坊的证词。一切看起来都指向意外。
但苏婉的目光停留在现场残留物的记录上,上面提到,
在废墟中发现了几块未能完全烧毁的、质地特殊的布料碎片,疑似出自军中常用的火绒布,
耐燃,常用于引火。军中之物,出现在一个普通药材铺的火灾现场?她的心猛地一跳。
这绝非意外。她强压住激动,继续往下看,卷宗的结论却仍是“意外”。她翻到最后一页,
看到了当年主审官的批注和签名——正是那与旧册子上相似的笔迹!而卷宗末尾,
还有一个小小的、不显眼的复核印章,盖印的人是……陆琛。那时他还不是大理寺卿,
只是寺丞。所以,他当年并非主审,只是经手复核过这个与苏家相关的案子?
那他是否看出了其中的疑点?还是说,他当时就已参与其中,刻意忽略了这条线索?
一个个疑问在她脑中盘旋。8傍晚,陆琛回到书房。他今日似乎心情不佳,
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他屏退了左右,独自坐在书案后,手指揉着额角。
苏婉端着一杯新沏的茶,轻轻放在他手边,然后垂手立在一旁,没有立刻退下。
陆琛抬眸看了她一眼:“有事?”苏婉深吸一口气,低下头,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犹豫:“奴婢……奴婢今日整理旧卷宗,
看到一份三年前城南药材铺失火的案子。”陆琛端茶的手微微一顿,
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哦?”“奴婢……奴婢只是觉得,
那卷宗里提到发现了军中火绒布的碎片,最后却还是定了意外,有些……有些奇怪。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怕极了多嘴惹祸,“奴婢胡乱想的,大爷恕罪。”陆琛放下茶杯,
身体微微后靠,审视着她:“你可知,随意质疑已结案的卷宗,是何后果?
”苏婉立刻跪了下去,肩膀微微发抖:“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书房内静默下来,
只能听到烛火轻微的噼啪声。陆琛看着地上那个纤细的身影,她看起来那么惶恐,那么弱小,
可说出的话,却一次次精准地戳中案件的关键。赵员外案是如此,这份他当年也曾心存疑虑,
却因证据不足且上官催促结案而不得不放下的旧卷宗,也是如此。是巧合?
还是……他忽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起来。把那卷宗拿来。”苏婉依言,
将那份“城南药材铺纵火案”的卷宗找出,恭敬地放到书案上。陆琛重新翻开,
目光掠过那些熟悉的字句,尤其是在那关于火绒布的记录上停留了片刻。当年,
他也曾为此提出疑问,但被上官以“零星碎片,不足为证,或许是旁人遗落”为由压下了。
如今旧事重提,再看这卷宗,确实疑点重重。而这疑点,
竟是被一个刚入府不久的小丫鬟点了出来。“你识字,懂些刑狱杂闻,
还能从卷宗中看出疑点。”陆琛合上卷宗,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你究竟是谁?
”苏婉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浑身冰凉。他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她伏在地上,
声音带着哭腔,却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颤声吐出:“奴婢……奴婢不敢隐瞒!奴婢本姓林,
家中原是开医馆的,自幼跟着父亲学医,也看过些杂书。后来……后来家中遭了难,
父母双亡,医馆也被族中叔伯霸占,奴婢无奈,才上京投亲,不料亲戚早已搬走,盘缠用尽,
只好……只好卖身入府为婢,求一条活路……”她将苏家的部分隐去,
套用了另一个真实存在过的、家道中落的医馆之女的经历,细节丰满,情感真切,
说到父母双亡时,更是悲从中来,眼泪簌簌而下,不似作伪。陆琛沉默地听着,
看着她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眼中的锐利渐渐化为一抹复杂的沉思。
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识文断字,懂得些非常识的东西,似乎也说得通。“起来吧。
”他最终说道,“以后,你就留在书房伺候笔墨,整理文书。”苏婉哽咽着谢恩,
心中却长长松了一口气。这关,暂时过去了。她终于,更近了一步。9留在书房伺候,
意味着苏婉(阿宛)能接触到更多文书,行动也比在外院自由许多。
陆琛似乎默认了她这个“医馆孤女”的身份,偶尔会问她对一些案件细节的看法,
她总是谨慎地拣些无关紧要的、或是从杂书中看来的见解回答,既显露出些许不凡,
又不至于太过惹眼。这日,宫中有宴,陆琛需携眷属出席。他并无妻室,
府中只有几位老姨娘,皆不喜应酬。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他吩咐管家,让阿宛随行伺候。
这是苏婉第一次踏入皇宫。朱墙高耸,殿宇巍峨,每一步都踏在回忆与仇恨的刀尖上。
她曾作为苏家**,在母亲的带领下参加过宫宴,那时满目繁华,如今物是人非。
她低眉顺眼,捧着陆琛的披风和一些随身物品,跟在陆琛身后,
努力将自己缩成一个不起眼的影子。宴会上丝竹管弦,觥筹交错。陆琛地位不低,座位靠前。
不少官员上前与他寒暄,目光偶尔会掠过他身后垂首侍立的苏婉,带着些许好奇,
但并未多问。然而,总有不长眼的。一位与陆琛素来不太对付的宗室子弟,康郡王,
端着酒杯晃了过来。他已有几分醉意,目光在苏婉身上转了几圈,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
“陆大人,往日见你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今日怎的带了这么个水灵的小丫头出来?
”康郡王嘿嘿笑着,伸手就要去抬苏婉的下巴,“来,抬起头让本王瞧瞧。”苏婉心中一凛,
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那只手,头垂得更低。康郡王的手落空,脸上有些挂不住,
语气沉了下来:“呵,好个不识抬举的奴婢!陆大人,你府上的规矩,看来不怎么样啊?
”周围的目光顿时聚集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陆琛为人刚正,得罪的人不少,
不少人乐得见他出丑。陆琛放下酒杯,脸色平静,声音却带着一丝冷意:“郡王殿下醉了。
下官府中的人,不劳殿下费心管教。”“本王费心?”康郡王提高了嗓门,“一个贱婢,
本王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陆琛,你别给脸不要脸!今日这婢子,本王还就要带走醒醒酒了!
”他说着,竟直接对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两名随从上前,就要来抓苏婉。苏婉浑身冰凉,
她知道这些宗室子弟的跋扈,若真被当众带走,下场不堪设想。她下意识地看向陆琛。
陆琛站起身,将苏婉挡在了身后。他身形挺拔,虽不如康郡王随从魁梧,
但那份久居上位、执掌刑狱的威势,瞬间镇住了场面。“殿下,”陆琛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传遍四周,“这里是皇宫大内,陛下还在上首。殿下是要当着陛下的面,
强抢朝廷命官的侍婢吗?”他刻意加重了“朝廷命官”和“侍婢”几个字,
点明了苏婉的身份和他的立场。康郡王脸色变了变,显然有所顾忌,但众目睽睽之下,
又不肯示弱:“一个婢女而已……”“便是婢女,也是我陆府的人。”陆琛打断他,
语气斩钉截铁,“殿下若执意如此,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陛下面前,请陛下圣断,
看看殿下强掳官员家婢,该当何罪?”这话一出,康郡王彻底酒醒了。为个婢女闹到御前,
他绝对占不到便宜,反而会惹一身骚。他狠狠瞪了陆琛一眼,又剜了苏婉一眼,
悻悻地带着随从走了。一场风波,戛然而止。10宴会继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苏婉能感觉到,落在她和陆琛身上的目光,变得复杂了许多。她跟在陆琛身后回到座位,
心脏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陆琛刚才的维护。
他那样一个将规矩法度挂在嘴边的人,竟然为了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婢女,
当众顶撞了一位郡王。这完全不符合他“铁面阎王”的作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她还有用?是因为他骨子里那点可笑的正义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他出手相助的一丝感激,
但更多的,是强烈的痛苦和挣扎。他此刻的维护,
与他当年可能对苏家见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的行为,形成了尖锐的讽刺。
他此刻的“好”,像一根根针,扎在她被仇恨填满的心上,让她混乱,让她动摇。
她甚至生出一种荒谬的念头:如果他不是害死苏家的凶手该多好?不!不能这么想!
苏婉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清醒。苏家一百三十二口的鲜血,不容忘却!
无论他此刻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可能是帮凶的事实!他的维护,
或许只是权贵一时兴起的施舍,或者是为了维护他自身的颜面。她不能心软,绝对不能。
陆琛坐在前面,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仿佛刚才那个挺身而出的人不是他。
但他紧握着酒杯轻微有些抖动,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他向来厌恶这等仗势欺人之事,
更何况康郡王明显是冲着他来的。维护自己的下人,在他看来自是应当。
只是……他方才那一瞬间的怒意,似乎并不仅仅源于此。脑海中闪过她方才抬头时,
那双清澈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惶与……一种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这个叫阿宛的丫头,
身上似乎藏着太多谜团。他第一次,为自己的一个决定,感到了一丝不确定。这感觉,
很陌生。11自宫宴风波后,陆琛待阿宛(苏婉)似乎有些不同。他依旧让她在书房伺候,
询问她对一些案卷细节的看法,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偶尔会长那么一瞬。这日,
陆琛下朝回府,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他挥退旁人,
书房里只剩他和正在研磨的苏婉。“这个,给你。”陆琛将木盒推到书案边沿,语气平淡,
听不出什么情绪。苏婉放下墨锭,有些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鎏金海棠花步摇,
金丝盘绕成细密的花叶,中间点缀着细小的红宝石,工艺精湛,流光溢彩。
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她愣住了,抬头看向陆琛,眼中是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大爷,
这……这太贵重了,奴婢不能收。”“过两日太后寿宴,你随我同去。”陆琛拿起一份公文,
视线并未离开纸面,仿佛只是吩咐一件寻常公事,“宫中场合,衣着饰物需得体,
莫要失了陆府颜面。”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责。苏婉看着那支步摇,金光璀璨,
却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他是在补偿宫宴那日的维护?还是用这种方式,
将她更进一步地绑在陆府,绑在他身边?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低声道:“是,
奴婢谢大爷赏赐。”拿起那支步摇,金器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这不仅仅是首饰,
这是一个信号,标志着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主仆关系,正在朝着一个模糊而危险的方向倾斜。
12太后寿宴,比之上次宫宴更为隆重盛大。苏婉换上了一身陆府为她准备的新衣,
藕荷色的锦缎,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那支鎏金海棠步摇斜插在鬓间,
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吸引了不少目光。她依旧低眉顺眼地跟在陆琛身后,
却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揣测。陆琛似乎浑然不觉,步履从容地与同僚寒暄。
宴席设在水榭旁,丝竹悦耳,歌舞升平。苏婉安静地跪坐在陆琛身后半步的位置,
扮演着合格侍婢的角色。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几位年长的宗室王爷坐到了一处,
声音不大不小地闲聊着。苏婉本未在意,直到一个熟悉的词飘入耳中。“……说起来,
三年前那桩‘清风阁’的案子,当时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啊。”一个略显沙哑的老者声音。
苏婉执壶的手猛地一抖,险些将酒水洒出。她立刻稳住,心跳却骤然失序。她不敢抬头,
耳朵却拼命捕捉着那边的每一个字。“……可不是嘛,苏家那也是江南有名的世家,
说倒就倒了。”“谋逆大罪,谁能扛得住?听说当时搜出的证据,可是铁证如山。”“铁证?
”另一个声音略带讥讽,“老王叔,你久不在京中,有所不知。后来可是有不少人议论,
那证据来得未免太巧了些……”“慎言!”先前那沙哑声音打断道,“此案乃陛下钦定,
早已了结。只是可惜了苏家满门,尤其是那个才名远播的苏家**,
听说当时也在缉捕名单上,后来不知所踪,怕是……”后面的话,苏婉已经听不清了。
“铁证如山”、“证据太巧”、“不知所踪”……这些字眼像一把刀,在她心上来回切割。
鲜血淋漓的回忆瞬间淹没了她。父亲临别时凝重的眼神,母亲将她推入密道时绝望的泪眼,
冲天的大火,凄厉的惨叫……她脸色煞白,端着酒壶的手指微微颤抖,
才能勉强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她感觉到陆琛似乎侧头看了她一眼,但她不敢回应,
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他听到了吗?他听到那些关于“清风阁”、关于苏家**的议论了吗?
他会怎么想?整个后半场宴会,苏婉都如同置身冰窖。周围的喧嚣与她无关,
她仿佛一个孤魂,被困在三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直到宴席散场,跟着陆琛走出宫门,
坐上回府的马车,她仍旧浑浑噩噩。马车里空间狭小,只有他们两人。陆琛闭目养神,
似乎并未留意她的异常。车行辘辘,苏婉靠在车厢壁上,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冰凉的鎏金步摇。它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
也提醒着她背负的血海深仇。流言并非空穴来风,连那些宗室王爷都知道证据有疑。
那陆琛呢?他当年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在心底疯狂滋生。
她转头,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男人,他面容平静,呼吸均匀。可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
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而她,又该如何在这情感的迷雾与仇恨的荆棘中,
找到那条通往真相的路?马车在夜色中前行,驶向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府邸,
也驶向更加未知的、纠缠的未来。13:长街伏杀太后的寿宴终于在一片祥和中结束。
帝后率先起驾回宫,众宾客也陆续告退。陆琛因与一位同僚多说了几句,耽搁了些时辰,
出来时宫门外已显冷清。苏婉跟在他身侧,
脑中仍回响着宴席上听到的关于“清风阁”的议论,心神不宁。夜风吹过,带着几分凉意,
她下意识地拉紧了陆琛之前赏给她的那件斗篷。马车等候在宫门外的长街上,
灯笼的光晕在青石板上圈出一小片温暖的区域。随行的护卫见他们出来,立刻打起精神,
迎上前来。就在陆琛即将踏上马车踏板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数道黑色身影从长街两侧的屋顶、暗巷中如鬼魅般跃下,手中利刃反射着冰冷的月光,
直扑陆琛而来!目标明确,动作狠辣,显然是精心策划的埋伏。“有埋伏!保护大人!
”陆琛的护卫首领反应极快,厉声喝道,瞬间拔刀迎上,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寂静的长街立刻被兵刃激烈的碰撞声和呼喝声打破。场面一片混乱。陆琛虽也习武,
但并未佩剑,只能凭借身法闪避。一名刺客似乎看出他是核心目标,不顾护卫的拦截,
拼着受伤,一剑狠厉地刺向陆琛后心!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苏婉站在陆琛侧后方,
看到那点寒芒时,大脑一片空白。仇恨、算计、伪装……在生死一瞬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东西驱使着她——她猛地向前一扑,
用尽全身力气将陆琛推向马车车厢!“噗——”利刃刺入身体的闷响传来。
苏婉只觉得左肩胛处一阵剧痛,冰冷之后是灼烧般的滚烫,温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衣衫。
她甚至能感觉到剑尖擦过骨头的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力气瞬间被抽空,她软软地向下倒去。
第十四章:血色迷雾预期的冰冷地面并未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在她倒地前猛地揽住了她,
将她紧紧箍在一个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里。是陆琛。他接住了她。苏婉视野开始模糊,
耳边是兵刃交击声、呼喝声、奔跑声,混杂一片,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她只能感觉到揽住她的那条手臂,收得极紧,紧得她骨头都有些发疼,
甚至能感觉到那手臂主人身体的微微颤抖。她从未听过陆琛用那样的声音说话,嘶哑,破碎,
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怒意和……恐慌?“阿宛!”他好像在喊她的化名。“撑住!
”他是在对她吼,随即转向混乱的战圈,声音如同寒冰,“留活口!”苏婉想说什么,
张了张嘴,却只溢出一声痛极的抽气。意识像潮水般退去,沉重的黑暗从四周包裹而来。
在彻底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看到了父亲染血的面容,听到了母亲凄厉的呼喊……她抓着陆琛胸前衣襟的手无力地滑落,
唇边溢出一缕血丝,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
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爹……清风阁……报仇……”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风,
混杂在周围的嘈杂里,几不可闻。但抱着她的陆琛,身体猛地一僵。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他耳边消失了,只剩下怀中人儿微弱的气息,和那几个字,如同惊雷,
在他脑海中炸开。清风阁?报仇?她怎么会知道清风阁?还在这种时候,无意识地念出?
一个家道中落、父母双亡的医馆孤女,为何会与三年前那桩谋逆大案扯上关系?
那日她在书房看到药材铺纵火卷宗时的异样,
此刻她昏迷前的呓语……无数的疑点在这一刻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从未想过的,
令人心惊的可能性。他低头,看着怀里那张因失血而苍白如纸的小脸,长长的睫毛紧闭着,
往日那双清澈又带着些许怯懦的眼睛被掩盖。此刻的她,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却又像一个巨大的谜团,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护卫们终于将刺客或斩杀或制服,
擒住了两个活口。有人急匆匆跑去召唤附近的巡城卫兵和寻找医师。陆琛打横将苏婉抱起,
她的血染红了他绛紫色的官袍,那片深色还在不断扩大。他抱着她的手臂稳定而有力,
但内心的震动却如同翻江倒海。他原本只是觉得这丫头有些特别,有些聪明,
或许可以培养成得力助手。他甚至因她那日的惊惶,生出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怜惜。
可现在……他看着那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若她再偏几分,那一剑刺穿的,
就是她的心脏。她是为他挡了一剑。可她口中念着的,却是“清风阁”,是“报仇”。
陆琛站在那里,官袍染血,面容紧绷。长街上的混乱渐渐平息,只剩下血腥味在夜风中弥漫。
他第一次,对自己认定的“事实”,对这个叫“阿宛”的女子,
产生了巨大的、无法控制的疑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她到底是谁?
15苏婉是在一阵阵钝痛中恢复意识的。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拔步床顶,是她住在陆府后院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她稍稍一动,左肩的伤口就被牵扯得一阵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别动。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苏婉猛地转头,看到陆琛就坐在床边的梨木圆凳上。
他穿着常服,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似乎守了不短的时间。他手中还端着一只温热的药碗。
“大……大爷?”苏婉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难以置信。他怎么会在这里?
亲自守着她一个婢女?陆琛没有解释,只是用勺子舀了药,轻轻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把药喝了。”苏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透着冷静和审视的眸子,
此刻竟带着……柔和?她心绪复杂,垂下眼睫,顺从地张口喝下。药汁极苦,
但她此刻尝不出味道,满心都是混乱。接下来的日子,陆琛几乎日日都会来看她,
有时是带着太医来复诊,有时只是静静地坐一会儿,问她可还疼,需要什么。
他甚至亲自过问她饮食用药的细节,吩咐厨房准备各种滋补的汤品。府中上下对此议论纷纷,
看向苏婉的目光充满了惊异和揣测。谁都看得出,大爷对这个挡了一剑的婢女,
态度截然不同了。苏婉躺在病榻上,内心备受煎熬。他无微不至的照料,像温暖的泉水,
一点点浸润着她被仇恨冰封的心。她想起他宫宴上的维护,想起他此刻眼底的关切,
这些真实的细节不断冲击着她的决

已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