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中 我把外公送回了医院，答应他以后不再接这种难缠的生意，只专心守着小店卖香烛、元宝和纸扎。
主治医生没好气地把外公说了一通：“你也一大把年纪了，做事怎么这么不顾后果？招呼都不打就出了医院，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谁负责？”
外公诚惶诚恐点头应是，如一个老实挨训的孩子。
我这才发觉他真的老了，身形显得矮小，背开始佝偻，腰板不再如先前那般硬挺笔直。
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找回我的魂魄，开坛布阵点了十二根时辰香。
时辰香是要用阳寿来点的，外公替我回了魂，自己却燃了足足十二年寿命。
江淮找到我的时候，最后一根时辰香也快要燃尽。
要不是他及时把我推进了那扇回魂的门，我很可能会变成孤魂野鬼，一直飘荡在那片树林里……
“有外公在，谁也别想再欺负你。李家人要是敢上门找麻烦，你就把这符烧了，叫他们那个混账儿子魂飞魄散，永远结不成冥婚！”外公交给我一张符，符上用朱砂写着那具男尸的名字和吉日。
不知道是不是这道符起了威慑作用，之后的几天，李家人的确没敢再上门来找麻烦了。
事情虽然结束了，但夜里我常能听见有人忽近忽远在唱：“冥玉碎，古墓开，纯阴血，祭亡魂……”
曲调并不悲戚，只让人觉得苍凉，好像正飘荡在荒漠戈壁上空，那里曾经硝烟四起、马革裹尸，长埋的忠骨早已成了漫天黄沙下的一抔黄土。
我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点酸楚，有点悲凉。
有什么在记忆里极快地闪过，快得抓不住吉光片羽……
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桌上那块冥玉泛着幽幽绿光，森冷又通透，在黑暗里像极了一颗硕大的猫眼。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梦好像与它有关……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是医院的电话。
我赶紧接起：“喂？”
“喂，是许德坤的家属的吗？病人并发了肺动脉高压和肺心病，需要马上手术，你尽快过来一趟……”
凌晨三点，我急急忙忙叫了辆车赶到市中心医院。
外公的情况很不好，护士发现不对的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了，而且在不断咳血。
医生说他的肺动脉压力陡然升高，随时可能导致右心衰竭，要立刻做肺动脉血栓清除手术。
我身上仅有的一万多块根本不够垫付手术费用，迫不得己，我打通了手机里那个从没拨过的号码。
我那个财迷心窍的舅舅许金语气很不耐烦：“老头他病了关我们什么事，他赚的那点钱不是都花你身上了吗，难不成现在要我掏腰包给他治病？你倒是想得美……”
我气得喉咙发苦：“这钱算我借的，行吗？”
“借？说得好听，你打算拿什么来还？我告诉你，趁早把那个破店卖了，医药费就有了，不卖就等着给老头送终吧！”
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是不是人？”
“小杂种，你他妈说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一瞬间拔高了八度，“老子不是人，难道你就是了？”
“老畜生，你借不借？不借我马上就摆幽冥百鬼阵，让鬼天天去你家做客！”我彻底恼了。
“你敢威胁老子？”
“五分钟内收不到手术费，我就开始摆阵。这阵只有外公知道怎么解，万一他出了事，你就等着被鬼缠到死吧！”
撂下这句，我狠狠挂了电话。
如果我真会什么幽冥百鬼阵就好了，一定可以把这个白眼狼吓得屎尿齐下，可外公从来不让我学阵法，他只教我画过几道没有什么大用处的符。
我咬牙切齿，死死忍住被气出来的眼泪。
这五分钟，长得像整整五个小时。
就在我盯着时间的时候，手机忽然震了一下，跳出一条转账到账提醒。
金额不多，只有两万。
还有一条短信，是许金发来的，满屏脏话，我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我拿着卡去交了钱，求医生快些给外公动手术。
做完几项基本检查之后，外公很快被推进了手术室。我在外头的走廊上等着，眼前全是外公紧闭着眼睛咳血的模样，越想越难受，越难受越忍不住去想……
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怕过，和见鬼的害怕不同，这种恐惧空空荡荡无处依存，更深入骨髓难以忍受，像是钝刀子一下下割在心里看不见的地方，又痛又无计可施。
手术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外公总算脱离了危险。
他身上插着好几根引流管，脸色苍白得像张纸，昏迷着迟迟没有醒过来。
我坐在病床边，打算守他到天亮，这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在静可抛针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