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10
再次见到凌奕徇时是两天后，我十六岁生辰的这一天。
我执意要跟着段子筝和段家军队回到皇城，此时的皇城已经被凌奕徇的人血洗了一遍。
我看看一地狼藉，自嘲地笑了笑一一我早该想到的，既然凌奕徇能在我身边埋伏这么久，宫内的人肯定早就已经被他大换血了，甚至父皇引以为傲的军队，都被换成了他的人。
父皇病危，新帝还未交接，如今正是墨氏王朝最薄弱的时候，他向来谨慎，没有足够的底气是绝对不可能出手的。
也不知道父皇……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站在城墙下，段子筝站在我的身边。
凌奕徇站在城墙上，父皇口中的寂心大师站在他的身边。
在看到寂心大师的那一刻，我顿悟了。
可笑可笑，我就说我怎么可能会是墨国未来的女皇帝呢？我就说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荒唐之事呢？
若这所谓的寂心大师才是幕后的主谋，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哪有什么“天命之人”，不过是因为我年纪最小又是女子，方便他们掌控罢了！
哪有什么查不出病因的“不治之症”，只不过是寂心大师利用父皇的信任，毒杀我父皇罢了！
段家的将士们还跟凌奕徇的军队厮打在一起，虽然段家军是我父皇战场上的主力军，个个骁勇善战，但凌奕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以少敌多终究是胜负难分。
“段子筝，在这等我，”我指了指城墙上仿若俯瞰众生的那二人，“我要上去。”
“公主殿下，我跟你一起。”
这是段子筝有史以来头一遭叫我公主殿下，他的语气十分认真，我无法拒绝他。
“好。”我应允了。
定是凌奕徇授意的，我与段子筝在登上城墙的过程中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在登上城墙的那一刻，我与凌奕徇四目相对，但我知道，他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少年了。
“收手吧，不要再打了，我们讲和吧。”我说。
但我从他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杀意和痛苦，我低头望向皇城那一地战火狼藉，只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不会再和解了。
“墨嫣，”这是凌奕徇有史以来头一遭直呼我的大名，“你知道的，我不能留你。”
我知道的，他不能留我。
因为只要我活着就是他的一大隐患，就像我曾经把他这一大隐患留在了身边。
可我没有理他，反而把矛头指向了站在他身边的臭道士。
“臭道士！满嘴荒唐之言，毒害我父皇，你妄为道士！”我试图激怒他，好逼他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非也，非也，”哪知这臭道士竟一点也不生气，“老夫何时说过自己就是寂心大师？”
我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日可算是长见识了。
不过他不说也罢，如若我没有猜错，这臭道士应该是霖国未灭国前凌奕徇的帝师那一类的人。
“不要跟他们废话了。”段子筝摆下了这句话，随后他将佩剑从腰间拔出，劲直朝凌奕徇刺去。
凌奕徇闪身躲开了段子筝的利剑，同时拔出自己的佩剑迎战，两人刀光剑影打得有来有回。我紧张地看着两人交手，一时间竟不知道我该怎样做才能帮到段子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城墙上的风格外大，我突然听见段子筝在风中呼唤我的名字。
“墨嫣！小心！”
我心下一紧，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臭道士的袭击，这人竟想趁我不注意把我推下城墙！
他扑了个空，没把我推下城墙，反而让自己跌下了城墙，消失在了城墙上的风中。
我还没来得及去看臭道士摔得怎样，下一秒，那边还在打斗的段子筝似乎因为我分了心，被凌奕徇一剑刺穿了胸口。
“段子筝！”我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段子筝的血从胸口后背喷射而出。
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段子筝的身体，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血……好多的血……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血从同一个人身上流出来。
凌奕徇像是也没想到段子筝会突然分心，在一剑刺穿段子筝的胸膛后，他的手突然脱力，手上的剑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想杀我时我没有恨他，在知道他和臭道士一起算计墨国时我也算不上恨他，可现在我的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段子筝，我开始恨他了。
我，恨凌奕徇！
我眼疾手快地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剑，剑尖稳稳地指向他的鼻子，剑刃上还残留着段子筝的鲜血。
最可恨的是，剑上面的血还是温热的！
“你看，这城墙下面，是段家军胜了，”我用剑指着他，双眼满是恨意，“放弃吧，即使你在城墙上把我和段子筝都杀了，你也没法复国！”
虽然段家军是以少敌多，但在臭道士跌下城墙的那一刻，我看到了皇城中飞舞的段家军旗。
是段家军胜了！
可凌奕徇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他就这样十分平静地看着我，仿佛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军队是输了还是赢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他只是清楚自己无路可退了，因为他已经完全输了。
可我也没赢。
“要么，死，”我瞪着凌奕徇，一字一句地对他道，“要么，滚！”
“如果我选择死呢。”凌奕徇的语气十分漠然。
我被他气得浑身颤抖。
“那你就死远点啊！别在这脏我眼睛！”我发狠似地把剑丢在了地上，眼泪终于没忍住掉了下来。
我下不了手，我下不了手啊！我是恨他，可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杀过人！
终究我还是迈不出这第一步。
“墨嫣。”
“别叫我名字！我恨你！”
“墨嫣，”他的语气很平淡，也很执着，“这城下的将士，还有我的老师，他们找到我，说我是太子，说我有义务带他们复国。”
“可那时我才十岁。”
“为了将士们对我的期许，我必须步步为营。”
“我明明有无数次机会杀你，但我都没有动手。”
“墨嫣，我们都身不由己。”
“滚！”我不想听他再说下去了，“你给我滚啊！”
吼完这句话后我就没有再去看他，我拖着段子筝的身子，试图将他带下城墙。
太医！太医一定会有法子的！
“墨嫣……”我听见段子筝那微弱的声音在呼唤我。
“怎么了？”我颤抖着手抚上他的脸，“段子筝，你……你一定要挺住啊！这次你出国回来我还没听你讲故事呢！”
“墨嫣……我是不是快死了？”段子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是段家军的将领，是……是你们墨氏王朝的最后一张底牌……我不能死这么早……”
“你错了！”我想堵住段子筝胸口源源不断流出来的血，却怎么也堵不住，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我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他的名字，仿佛只要叫得足够大声他就不会离我而去，“你是段子筝！你只是段子筝！”
可最终，还是于事无补。
11
玄康年八月，段家小公子段子筝率段家军铲除霖国余孽有功，然身负重伤，不治而亡，享年二十一岁。
九月，墨嫣修缮将军墓，段家军将领风光下葬。
有人说凌奕徇死了，又有人说看见他去了灾区行医布粥，但不管怎样，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我只知道，父皇也好，段子筝也罢，他们再也不会给我讲故事了。
这一年，雪下得格外的大。
昔年的两个少年都已不在，这孤独的轮椅上，再无任何温度。
我成为了这个国家的王，没有任何人会威胁到我的王位，因为威胁我的王位的，都已被我杀了。
我手上沾满了鲜血，也沾了那个人的。
我花了三年时间找寻凌奕徇的下落，终于被我找到了，但我并不是喜欢他而去找他，我命人将他杀了，把他的头带回来葬在了王宫，这下，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