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中 晚间祠堂，念桥就着烛火将供奉的灵牌上的二三十位师祖们数了一遍又一遍，从燕回创始，到前前任阁主病死燕回山，念桥将燕回渊源一道细细从心底过了一遍。
竟然不知燕回阁罚人不吃饭竟然是要守着这祠堂牌位，念桥揉着已经慢慢反酸绞痛的胃，心中一时哀怨。
“一个个都是那么高冷，还动不动就罚人不让人吃饭，明日还要求表情僵硬的那个人，谁知他又是怎么折磨人，好想吃桃花酥，好想吃烤鸡，还有淋上香油的炸豆腐······”念桥似乎都闻着那诱人的香味，哭丧着脸，吞咽着口水，绞着自己的衣裳，委屈巴巴说。
“就是没有这些，有两个热乎乎的馒头也好啊，我真的好饿啊”
“馒头没有，包子倒是有两个”
温温的声音如阳光在身后铺洒开来，念桥惊呼一声“文冉师兄”，笑着跳起来，便扑向了提着食盒倚着门框笑意盈盈的文冉师兄。
文冉搬过一个垫子，也是屈膝而坐，也不管念桥如小狗一般蹲在他身侧，吸着鼻子，将食盒打开，竟是冒着热气的热粥和几个包子。
“你胃不好，就先不要想着吃什么烤鸡、炸豆腐了，你刚来京陵，水土不服肯定是有的，湿气太重，你先将胃养着，过会儿我给你把脉看看”
“包子甚好，包子甚好”念桥已经是一手一个包子，一手一勺热粥，烫得龇牙咧嘴。
文冉看她一点吃相也不顾，笑着扶了扶她的发髻，轻声说：“慢些吃”
念桥搬过自己刚刚跪着的垫子，坐在文冉对面，三口并两口把肚子先填饱，
“在燕回山，大师兄厨艺最好，二师兄最擅易容，三师兄武功最好”念桥一边吃一边说，也不知为何自己看着文冉就觉得很是亲近。
“你刚刚说表情僵硬的可是洛公子”文冉递过一方手帕，状似无意地问道。
“我······北年师兄也是不怎么有情绪”似乎文冉师兄和洛清泽关系不错，万一文冉向洛清泽告密，自己岂不是动太岁头上土么，何况洛清泽还是那么阴晴不定。
“文冉师兄你为何叫清泽师兄洛公子呢”念桥岔开话题。
“清泽武功很高”文冉也不追问，却也是答非所问。
“文冉师兄应该也很厉害吧”念桥咬了口包子，嘴里含混不清。
“呵呵，清泽怕是三十招之内，就会将我击败”文冉说着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得情绪，念桥看着，心想自己怎么就接了这么一句话，刚想着安慰安慰几句，就听见文冉师兄轻飘飘一句。
“可是我医术燕回阁第一”
“咳咳、咳·······”念桥一个激动给一口热粥呛在嗓子里，着燕回的师兄怎么都不谦虚。
文冉嘴角扬起，拍着念桥瘦小的背，笑意更浓。
念桥用文冉师兄递来的帕子，捂着嘴，咳得脸都涨红，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对着文冉连连摆手。
文冉看着手舞足蹈的念桥，觉得既可笑又可爱，一时朗声笑起来，声音如三月的风，好听的很。
“挨罚的人还这么悠闲自在”洛清泽何时抱臂站在门口，月色如水在他月白的长衫上镀了层淡淡的银光，眸似星辉，又是一副不染凡尘的模样。
念桥看得心头一惊，忙垂了脑袋正了正坐姿。一时敛声闭气，比在阁主面前还要乖巧三分。
“清泽公子，你刚领了掌阁内事务的命，就要来作威作福”文冉笑着打趣道。
“你不是要去林绣山么，来这里做什么”洛清泽看着那食盒一时间心中很是不快，看来自己带着糕点过来却是多此一举了。
“来看看师妹的胃病”文冉说罢，将跪坐的念桥的一只手臂拉过来，敷上一层薄纱，便伸手把脉。
念桥一时觉得那里不太对劲，又说不出，偷偷抬头看了眼洛清泽的脸色，却发现他脸色平常，也说不出什么喜怒，倒是松了口气。
“文冉，你看完了，到荷池处找我，是关于林绣山的一些消息”洛清泽看着他们两个一人一个垫子，身影略有交叠，有几分暧昧痴缠的模样，心中一时觉得不悦的很，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说完，看着文冉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这次念桥大大方方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淹没在夜色中，一时间摇着脑袋痴语道，
“果真是事难两全，有了那容貌，必定是没有好性情”
文冉听了只是一笑，京陵第一的翩翩公子这些时日倒是有些叫人难以捉摸了。
“你这胃病倒是有些时日了，看来你师父平时也是上心，只是京陵湿寒，你有些湿气入体，我回去开些方子，这病倒是需要好好调养”文冉温和轻语，听得念桥直点头。
“你随着清泽练武，总能学到好些东西”文冉笑着看念桥乖巧的模样，捏捏她头顶的发髻，便收拾了食盒起身，向念桥告别。
若燕回阁的师兄像文冉师兄那样温和，像莫延师兄那般可亲，那便好了。
······
念桥揉着发酸的脖颈，心中想着文冉师兄的包子和莫延师兄今日的安慰，迷迷糊糊走到自己的茶苑倒在床上就睡，没想到，一夜入梦，竟是被洛清泽追着打，奇怪的是明明知道是洛清泽，却丝毫看不见他的五官，一张脸就是石头一般。
最后念桥在梦中被洛清泽飞身一脚踹醒，惊了一身冷汗，醒来却又是太阳晃眼。念桥哀嚎一声，衣服也没有换就洗了把脸，头发随手一挽就赶紧冲向了敏心堂。
莫延捧着书就见念桥飞奔过来，赶紧拦着说师兄在练武场，一刻钟前来寻念桥，没寻到脸色很是难看。
念桥听见心肝又是一颤，拍拍莫延师兄手臂，到了多谢，又跑向了练武场。
远远就看见洛清泽临风舞剑，剑花缭乱，念桥不是很懂，只觉得那气场逼人，只适合远观，近则伤己。
念桥就一步一步往前挪，生怕惊动了练武场中央长剑当空，一舞绝世的洛大公子。
谁料，洛清泽一个握剑不稳，那剑便是直直对着她破空而来，剑气凌厉，念桥暗叫不好，却是躲无可躲，转瞬间剑已快到眉心，她心一横，闭上眼，打算赌一把。
“叮”
铁器撞击之音之后就是剑身落地之音。
念桥试着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脚边的剑，只觉得腿软，一时间大脑空白，只是呆呆顺着剑来的方向看过去，那人遗世独立，在阳光下，骄傲跋扈的像只凤凰，带着光芒走向她，哪怕前一秒差点将她杀死在剑下，此刻也是毫无波澜。
“你闭眼睛做什么”
“我躲不开”
“你没躲，怎么知道躲不开”
“·······”
“捡起剑，将你学过的剑术舞一遍”洛清泽看着她被吓得面色苍白一时间竟然也忘了去斥责她刚刚不躲剑的事，谁知道他刚刚看到她一动不动，最后竟然闭上眼时的又气又急的心情。
第一次，他遇到人把生命看得这样轻，或者这样明目张胆试探他的底线。
“洛师兄，我只学过刀法”念桥将剑捡起，一脸为难的说道。
“······”洛清泽一时语噎。
“我也可以舞剑的”念桥看洛清泽脸色一暗，赶忙说道，将递给洛清泽的剑收回，赶紧跑向空些的场地。
长剑收而不发，单掌护体，起势是不错的。
念桥顿了顿，回想记忆中偷看北年师兄舞刀是的场景，那些飘逸的动作，那些看似简单的招式，她凭着记忆，只对了一个起势，后面一场乱舞，看得洛清泽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是什么刀法又是什么剑术。
念桥不知是为了缓解自己舞剑的尴尬，还是为了给自己添一些气势，还颇有架势的“吼哈”几声。
洛清泽原本还觉得有几分好笑，可是笑意没有浮现多久，又褪去，这可是自己要教的人，学得武功完全没有章法，当时只是以为她气急了就那样短匕首不要死活的直直刺下去，如今看来她怕是“技穷匕首现”而已。
念桥自己觉得自己后背寒意一阵胜似一阵，心里一阵犯怵，胳膊一酸，剑直接掉落，这次幸亏躲得及时，否则脚面怕是不保。
她咬咬牙，捡起剑，两三步跑到洛清泽面前，根本不敢看他脸色，只是怯怯说道：“清泽师兄，我从今以后一定洗心革面，跟着你好好学武功”
“我只教你七日，你若能躲开我的三剑，一切好说，若是做不到，师妹还是另请高明”洛清泽退半步，拉开和念桥的距离，心中告诫自己，此女危险，不可靠近！
念桥原本做好了被洛清泽骂的狗血喷头的准备，却没想到洛清泽嫌弃到退半步的模样才是伤人于无形，她一阵失落委屈。
“知道了”
洛清泽看着她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胆怯不似当初伶牙俐齿，突然心口一阵沉闷，着实让他觉得奇怪，自己一向冷静理智，很少有情绪不稳的时候，不知为何念桥这个小姑娘总是接二连三让他做出匪夷所思之事。
果真是不能离她太近！
他压制住自己想安慰她的冲动，将一些最基础的武功知识简明扼要梳理一遍。念桥听得认真，只是却没有在敏心堂的那种灵气。
洛清泽借着念桥吃饭的空档，去阁主那里想借一把上好的刀，没想到，阁主却把前天念桥交予的破月给了洛清泽，洛清泽一时无言，破月刀历来都是阁主之物，没想到师父就这样轻易给了念桥。
念桥接过刀，面色一阵惭愧，不过她倒是用破月顺手得多，舞起来倒有几分模样，比刚才舞剑时流畅到位。
洛清泽用剑抬起她的胳膊，一边指点着她的不到位之处，念桥一套刀法练了二十几遍，终于洛清泽稍稍能看过眼了些。
“你武功倒还算有几分功底，只是不常用，不灵敏，看不出别人的破绽，也找不到抵挡之法”洛清泽敲着她没有出对的手法说道。
念桥点点头，只觉得汗水都快进眼睛里面了，阳光耀眼地看不清洛清泽的脸色，一如梦中无脸怪物。
谁知就在这么一个恍神，洛清泽带着剑鞘的剑突然就向他腰侧刺来，念桥一时紧张，侧身拿刀去挡，“哐”的一声，破月在刀鞘出划出一条细纹，念桥只觉得虎口一麻，刀从手中滑落，一时躲闪不及，拿刀直直就往脚面刺去。
洛清泽刚觉得还有几分进步，没想到念桥的刀竟然被震落，她躲得了自己的剑却躲不过自己的刀。他下意识中，一把将念桥揽入怀中，脚尖点地，用着轻功往后撤去。
念桥跌落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一时有点懵，更不想自己清晨随手挽的发原本就有些送饭，这样半天的折腾，竟然在此刻一时散落，长发扬起，原是很飘逸浪漫，可这发却扑了身后的洛清泽一脸。
洛清泽闻着念桥的发香，怀中还是她温暖的小小身躯，他竟然有几分恍惚出神。直到念桥呆呆扭过脖子，看着他，他才一皱眉，将怀中的念桥放开。
“对不起，对不起，刀又没握紧”念桥一边慌慌地道歉，一边赶紧捡起发带，将发重新绑好，只是刚才一时恍惚，竟然看着洛师兄脸上有一抹绯色，肯定是自己一时眼花。
“今日就到此吧，你将你学过的这套刀法练好，晚间去柴房找两副是和的沙袋绑腿，将燕回阁绕着跑两圈，轻功好了，你自然躲得开刀枪剑戟”洛清泽恢复了平常神色，安顿道。
说罢看着面露欣喜之色的念桥，看她忙忙点头，一口应承，也不再言语，依旧是留念桥一个背影。
只是她不知此刻的洛清泽心中却是有些慌乱，他十五岁杀人，十六岁一个人独闯匪山，十七岁独挑江湖英雄，他受过伤，跌倒过，温香软玉在怀过，但是第一次心脏却如同被重击。
他要站在最高的地方，脚下是所有人民的臣服，眼中是全天下，不是某一个人。
从懂事开始，从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再到饮食处事他都被要求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从来都没有什么想要什么，所有有私欲的都是有违他的身份地位，有违他伟大的目标。
他的目标！？
他在转角处，借着高墙掩身，看着念桥笨拙举刀，一遍一遍将那套刀法练了再练，她却是对武功没有半分天赋。可是她的身上有一股坚韧的气质正在蓬勃长成，虽然带着些许稚嫩，可是那种从心底磨炼出来的意志和生命力，让他觉得很羡慕。
她也不是很讨人烦······
这是第三次她撞进他怀里了······
如果七日后她能躲过自己三剑，那便继续教她，如果不行，那便到此为止，自己不能将时间耗费在她身上了，距离离开燕回阁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他要及早做安排。不管是庙堂还是江湖他都要慢慢安插二皇子的羽翼了。
念桥累到极致，直接躺在练武场，汗水顺着脖子，将土地濡湿，她闭上眼睛，第一次觉得洛清泽离去的背影那么像何北年，泪水从眼角滑落。
“今日一别，天涯两端，不必再见”
然后他走了，带着十四岁的桃花香，带着十五岁的发簪，她穿着及笄时的火红襦裙，在方北之地冻得瑟瑟，可是他亦没有留下多余的一寸目光，怀中抱着的女子温婉如水，一身鹅黄长袍，笑着挥手，似是从来不知她心意。
燕回的雪落在红裙上，很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