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完结 “已经是黄昏了啊。”江心幽幽醒来，发现窗外一片昏黄，对着将熄的烛火自言自语。
来到秦淮已是第十日了，琅琊天咒仍然早出晚归。秦淮潮湿多雨，那一排倒塌的草木已在他连日的踩踏后渐渐陷入泥土，原本的绿色身影几不可辨，形成的是一条蜿蜒的小路。
江心看着那条小路出神许久，她是趴在矮桌上醒来的，未灭的烛火，手边的半开书本，都在提醒着她是今早才在等待中昏昏睡着的。
远处，隐约的丝竹管乐之声传来，忽然心底的烦燥涌来，手边一道符，是昨夜无聊画的，熟悉的夹于两根指间，放到烛火上燃起，就着半盏茶收起散落的灰烬，开了窗，一碗符水一滴不剩的泼洒进了河中，动作干净利落。
然后，便若无其事的迈过船舱里仍未做整理的大小箱子，来到甲板上。
“你以为一道普通的镇妖符倒进水里就能烧了我吗？”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不归已等在那里，身形渐现，这一次长发束起，玉面修颈，身边簇拥着贴水面而生的睡莲，俨然一副美图。
“我没想害你。”江心别过头，回避躲闪着不归的注目，她面容憔悴，神色恍惚，走上甲板船头坐下，双手托腮，孩子般歪着头，“我没想害你，只是有事想问问你。”
“有事叫我不就行了，犯得着拿我练手吗？”不归远远的置身水中，质问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画的符，只可惜，心有旁鹜厉害不到哪儿去。”
“所以我说了，没想害你。”江心耸耸肩，模棱两可的否认着过失。
“原来如此。”不归表情未变，显然对江心的答案并不期待，他只是望着面前烦恼依然的小姑娘，“怎样，睡不着吧？”
“你知道？”江心微怔，心中狐疑，“你……不用睡觉吗？”
“我只有醉了才会睡。”
“怎样才能醉？”想醉，想睡，江心从没想过秦淮的日子是这样的，有朝一日自己会有求于一只妖。
“去那边喽。”不归随手指着小路尽头，表情暧昧。
那里是一片嫩绿柳林，天色昏暗，微风常在，柳叶摇曳，煞是风情。不归说完后慢慢收回手势，隔着一段距离朝江心虚空的目光晃了晃，“不过我说笑的，那里你可去不得哦，他们只招待男人。”
江心不明就里，手按住腰间，道，“我有银子。”
不归失笑，“这与银子无关，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去的好，刚刚……”不归抓抓头，有着与妖异淡然的样子及其不符的烦燥，“你就当我脑袋进水乱说的。”
“你脑袋里本来不就是水……”江心咕哝着，只道自己认真的很，却对眼前的水中妖并不了解。
不归垂头叹了口气，“你用道符招呼一只妖出来，就是想问这个吗？”
“当然不是。”江心烦乱，两只手在眼前挥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你说的……那边，就是十里秦淮对不对？”
不归点头，不予置评。
“那里都是男人吃喝玩乐，眠花卧柳的地方？”
不归真想仰躺进水里，再不出来，“你你这小丫头怎么好意思问这个？”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
“够了，够了！”不归打断了由一道稚嫩声音吟出的《一剪梅》后，摸着额头，不知所措。“真是什么都不明白的……”
“我读过许多书了，不必那边的琴棋书画的花魁差。”江心像说着家长里短一样谈论着自己对秦淮的所知，“听说，她们也都是我这个年纪就开始见客的。”
不归彻底捂住了脸，楞在水中，身边那一丛丛的睡莲花渐渐合上了花朵，入夜了，它们也该睡了，可那一开一合着的花瓣像是绽起的笑脸。
“你说，我师傅每日早出晚归，昨夜没有回来，是不是也和你一样睡不着，才想醉一下？”
江心并不等他回答，忽地站了起来，脚有些麻，晃晃悠悠搬起船板，鞋跟都尚未穿起就如此趿着，企图上岸，步伐自然不稳，未喝酒就如同醉了般，一个闪失，踩空了踏进河中。
“小心”
莲香扑鼻，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拉起，几乎是连拖带抱的上了岸。
“不要紧吧？”声音来自头顶上方，江心煞时一惊。他很快，在她之前遇到的妖中，他是最高强厉害，但同时很懒散低调的。
水是温热的草是温热的呼吸的空气也是温热的，唯有被他碰触的地方是提神的冰凉。她仍被抱着，不归身上带着浓烈的酒味，仿佛被身体同化般的阴凉的酒气。
妖这就是真实的妖。
“我没事，多谢。”江心下的想远离，于是推开了他的怀抱，挣脱了被紧握的手腕，礼貌而疏远的道谢。
“你不吃不睡好几天了，以前也这样吗？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不归站在堤上，一袭青衣，长身玉立，身上滴水不挂，衣袂飘飞，与背后的水交相辉映。“我虽然隔绝在这里，但比起高山远水的那些妖，也算与人亲近的很，知道你们不吃会死的。”
“我我不饿。”江心嘴硬的回答，对于不归如此的关切，常年自生自灭的她着实有些不适应。
她知道眼前英俊的外表有力的帮扶只是一种异象，他是一只妖，如此而已。刚刚冰凉的碰触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真正的样子或许只是青绿色水中的一尺荡漾波纹，无影无形吧。
终究比不上师傅的大气沉稳，心底里这么告诉自己后，江心心中涌出对琅琊天咒强烈的思念，她要到上游去找他。
“其实……是我把东西都吃光了。”江心耸耸肩，孩子般啃着拇指，然后回头看看刚刚不归指引的方向，“你不必理我了，我不去买酒，留着银子我还买干粮的哩。”
说完将尚还湿着的鞋跟提起穿好，沿着条被琅琊天咒踩踏出的小路跑了出去。留下微怔的不归望着那道背影，无奈摇头。
河中的莲聚拢在他脚边，绽放的惬意美丽。这一回，他没有潜进水中，反而抱膝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撩拨着水面，“真是邋遢的姑娘，是不是？”
水中莲随风微荡，有一些径自飘远了，有一些还留在他身边，花儿们的回应，只有同样惬意且美丽的妖才能领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