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

虽然有些远，听得不太清楚，但「蓟州」的零碎字眼还是顺着风飘进了李青眉的耳中，让她心中一沉。

蓟州，正是父亲蓟辽总督府所在。

她面上笑容未变，依旧听着姑娘们的说笑，心思早已飞向了远方。父亲在来京师的路上曾经说过：今春，北狄异常安静，恐有大图谋，而如今边关兵力、粮饷短缺……言语间充满了忧虑。

又坐了一刻，李青眉借口更衣，起身离席，沿着游廊缓步而行，春日暖阳透过雕花槅扇，在她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刚绕过假山，想找个僻静处，却看见一靛蓝衣男子正站在前方池边柳树下，目光冰冷地扫视着经过的每一个人。

李青眉脚步未停，随意地朝男子方向走去，在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她脚下好像被石头绊了一下，身体轻晃，「哎呀」一声低呼，手中的绣帕脱手飞出，正落向男子身侧的池塘。

「我的帕子！」李青眉一边轻呼，一边弯下了腰，顺手捡起了地上的一颗石子。

那男子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水中飘落的手帕，就在他视线偏离的瞬间，李青眉屈指一弹。

石子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池畔旁的一丛迎春花中，击中了地面上的一块松动的石头，石头借力翻滚，碰响了一旁的假山，发出一声脆响。

弈棋

男子瞬间警觉，猛地扭头望向响声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柄上，周身肌肉紧绷，完全是应对袭击的姿态。他死死盯着花丛，足足看了两三息，确认没有什么异状后，才缓缓放松下来。

而这几息时间，李青眉已经将他腰牌悬挂的样式、靴筒上不同于京师暗红色的泥土全部看在眼底，她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极淡的一股味道——并非大辰朝贵人常用的龙涎香或沉香，而是边关苦寒之地特有的一种混合了风沙、皮革和某种辛辣药材的味道。

「惊扰这位公子了。」李青眉退开了半步，微微侧身，目光低垂，只看着水面上的手帕。

那男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反应有点过激，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气势，又恢复了那副低调沉默的样子。男子看了一眼水中的帕子，稍有些迟疑，随后弯腰拾起一根树枝，将水中的帕子捞起，随后递给了李青眉，压低声音：「无妨，小姐受惊了。」

「多谢公子。」李青眉接过湿漉漉的手帕，再次施了一礼，随后转身缓步离开。直到走出了很远，拐过回廊，再也感受不到身后那道冰冷的目光，李青眉的脊背才不可察觉地松弛了一分。

手帕上的苏绣已被池水浸得模糊，但刚刚获得的信息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边关的泥土，北狄探子惯用的匕首藏在靴筒的痕迹，还有那边关特有的活血药膏的味道。李青眉指尖用力，攥紧了湿冷的手帕。

「青眉，你在这里啊，快快快，周老夫子正寻你呐。」萧秋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噢，周老夫子寻我做什么？」

「还能干什么，找你下棋呗。」

李青眉一笑，这周老夫子乃当朝翰林院掌院学士、太子太傅、文坛耆宿，与父亲同期入朝为官，极好下棋，今日不知吹的什么风，也来这里凑热闹。

又回到了水榭旁，周老夫子早已坐在了棋盘旁，看见李青眉后，连连招呼：「青眉，快快过来，陪老夫下一盘。」

李青眉款步向前：「周老，您怎么过来了？」

「嗨，还不是你父亲公务繁忙，寻他下棋不得，只好找你这小丫头陪我了。」

「为何不寻他人？」

「一群臭棋篓子，容易扫了老夫的兴致。」周老夫子口无遮拦。

李青眉只能陪着笑脸坐下来，不敢接话。周老夫子也不多说，执白下了中规中矩的第一手，李青眉执黑，二人开始对弈起来。

不知不觉，棋局已进入中盘，黑白大龙纠缠绞杀，局势一直不明朗，只是从布局看，白棋势大地广，稍占上风。

「周老这『镇神头』一落，白棋的外势浩荡，黑棋的这条大龙危矣。」一位年轻公子摇扇点评，引来其他人的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