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觉得自己做了那个梦以后经常晕倒。她再次醒来之时,树上的虫儿还在鸣,天尚且光亮。还好,自己没睡太久。
白芷腾地坐起来。在旁照看的清荷见自家小姐醒来,连忙跑过来,扶住白芷,探探她的额头:“小姐,你这一晕,姑爷担心坏了。”
“姑爷?”白芷一愣,记忆回到自己晕倒之前……
她连忙起床,却被清荷拦住了。清荷跺脚不依:“小姐,姑爷已经是你的了,不会被人抢走,你就休息休息,明天再见也不迟啊。”
白芷捂住胸口,差点吐出血来。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慕屠苏要娶的人怎么是她?梦中她热脸贴冷屁股也不能得到他丝毫的青睐,如今她知道滚了,怎么峰回路转?
在事情还有转圜余地的时候,她势必要力挽狂澜。慕屠苏的真爱是南诏小公主,她再也不会干扰,再也不会痴心妄想。
清荷怎么也阻止不了暴动的白芷,力气稍一减,白芷便像条泥鳅一样溜了。清荷只能在她身后懊丧地跺脚。小姐高兴疯了,就像……急于交配的小狗!
白芷跑到白渊的书房,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连绣花鞋也少穿了一只,样子看起来十分狼狈。白渊见白芷如此登场,有些不满:“堂堂知州之女,怎是这副样子?!”
白芷不理,直接跪下:“爹,女儿只求你一件事。”
“说。”
“女儿不嫁。”白芷为了真实,泪珠子夺眶而出,差点自暴自弃,流着鼻涕以表真心。
白渊愣了愣,眉头皱了起来:“开什么玩笑!爹聘礼都收了。再说,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她只是嘴上说说,可行动都不曾做出来。当然,这话她不可能告诉她爹。她无力反驳,只能无理取闹:“女儿就是不嫁,求爹成全。”
“胡闹!堂堂世子还配不上你?”
“无。”白芷低头,收敛情绪。
“回去,勿要在这里任性,都是平时宠坏你了。”白渊拂袖,已然动怒。
白芷咬咬牙,这才稍微冷静下来。方才她情急之下,乱了分寸。她爹盼着和恭亲王联姻,好成就自己的仕途,她这样贸然地请求,肯定会被驳回。
白芷叩拜:“女儿唐突了,多谢爹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在此拜别。”她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白渊察觉此话稍有不对,蹙眉道:“这话什么意思?”
“无。女儿有些不适,先回房了。”白芷不等白渊回复,直接退了出去。白渊这边行不通,她只好找慕屠苏说清楚了。不料她在去别院的路上,偶遇白芍。
白芍见白芷脸上带着泪痕从爹的书房出来,嘲弄地笑道:“姐姐,这还没出阁呢,便这么迫不及待地拜别爹?这又是去拜别大娘、二娘?”
这话充满了酸味儿,白芷不想与她一般见识,唉声叹气:“可不是,本来这是妹妹该做的,万万想不到世子如此有眼光,及时回头是岸。唉,我还想多服侍他们老人家几年。世子真是太心急了。”白芷朝已经气得七窍生烟的白芍挑挑眉。
“姐姐速速去吧,莫要让大娘、二娘等急了。”
白芷忽然感伤地强行抱住白芍。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芍挣扎不开。白芷脸上失了不正经,一脸正经地在她耳边说道:“妹妹放心,我不会抢你的心上人,就是我死,我也不会嫁给世子。”
白芍不再挣扎,满是愠色的她一下子平静下来,不解地问:“你不喜世子?”
白芷松开白芍,朝她笑笑:“他不是我的良人。我不想再糊涂。”
白芍不懂。
“若我死了,求你照顾好爹还有我娘。”白芷心情沉重地拍拍她肩膀,落寞地离去。白芍望着白芷的背影,眼神不定,带着不解目送白芷,直至对方消失在黑暗中。
这番话,白芷实则半真半假。她不嫁慕屠苏是真,去死是假。她已经死过一回,怎会再作践自己一次?她只是不想步入后尘,爱得那般凄惨而毫无尊严而已。
她对白芍说这番话,其实自有目的。此番乌龙下聘,让白芍失了面子,白芍对她的敌意加深,要是以后她还待在这家里,两人势必水火不容。若她“因为慕屠苏是妹妹的心上人而不嫁”,白芍对她的敌意是否会少一点?这是她自作聪明的做法,成效只能以后才知。
她派别院的丫鬟去通知慕屠苏,未料得到的答案竟是慕屠苏去穷奇山脚看山庄修建进度如何。她本是无功而返,却被恭亲王妃叫住了。
白芷无奈,只得跟着静观其变。
恭亲王妃邀白芷坐于亭中。恭亲王妃推了推身前的糕点:“白大姑娘尝尝,这是王爷派人从京城捎过来的。”
白芷点了点头,尝了一口,夸赞:“味道甜而不腻,酥软,入口即化,极好。”
“你这么费尽心思进我王府,以后会有这个口福的。”
白芷顿了顿,转眼工夫,又如方才一般,安然无事地吃着糕点,心里却亢奋了,很好,非常好,王妃不同意,最好来个棒打“鸳鸯”,退了这门亲事。
恭亲王妃叹了口气:“不过也罢了,世子喜欢,我拿他没辙。他从小就倔。”
白芷差点跪下求恭亲王妃拿起棒子、挥舞拳头,拆散她和慕屠苏,她定会感恩戴德,替王妃祈福。
恭亲王妃把手搭在白芷的手背上,放下王妃的姿态,以婆婆的姿态说道:“本宫与王爷伉俪多年,只有这一个儿子,虽你以妾的身份嫁进我们王府,但看得出来,世子很欢喜你。前些年,本宫本想给世子安排一个通房丫头,可这愣小子誓死不要,丫头脱光光躺在他床上也被他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当时本宫与王爷惊了一身汗,怕世子有什么隐疾,找了许多大夫。后来世子忍无可忍才道出真相,说是想与心爱之人共赴云雨。噗,这傻孩子啊!被别人知道,指不定要被嘲笑死!”王妃笑了起来,从眼神中可看出,她对世子的喜爱。
白芷却笑不出来。梦中的慕屠苏与现实中的慕屠苏并无不同,依旧奉行着只与心爱之人共赴云雨的理念。不过,想想梦中的自己与慕屠苏每次都是极为凶猛的鱼水之欢,到底男人还是以下半身思考的。
恭亲王妃执起白芷的手,摸索着:“望你能生个长子给本宫抱抱。”
白芷尴尬地笑了笑。
她不是他心爱之人,是以,不可能会有孩子。
与恭亲王妃聊到天色渐暗,白芷才回到自己的临水轩,沐浴更衣后,准备就寝。忽然别院的丫鬟来到临水轩传口讯。慕屠苏邀请她明日辰时去晋阳湖畔泛舟游玩。
白芷嘴唇抖了抖,正好,把亲事退了。
次日,将近辰时。
白芷梳洗完毕,并未精心打扮,单单斜插一支金步摇。清荷不解:“小姐,今儿与姑爷游玩,这样会不会太素了?再说,小姐平时喜翠簪,今儿怎么戴金步摇了?”
“话多,掌嘴。”白芷与平时一般,嬉闹着伸出手,要掌清荷的嘴。清荷立马跑开,吐了吐舌头。
此时,丫鬟来接白芷。白芷如个大家闺秀紧随其后离开。
在白府门口,她与慕屠苏会面,这是自她所谓的“高兴”得晕倒后,第一次与他见面。慕屠苏见白芷走来,细长的凤眼微微一眯,伸手便握住白芷藏于袖中的玉手。
白芷微微挣扎,慕屠苏却不放开。
白芷怒道:“世子,男女授受不亲。”
慕屠苏不理会:“本世子暂且让你占下便宜吧。”
白芷:“……”
湖畔之上,一叶扁舟缓缓而行。白芷坐于船尾,慕屠苏坐在船头,四目相对。慕屠苏问:“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泛舟?”
“王爷与王妃定情于小舟之上。”
“咦?你怎知?”
白芷只能自嘲而笑。在那个梦里,她便站在岸的那一边,看着心爱之人对另一个女人讲述关于他爹娘的鹣鲽情深,希望以后也能有个相爱的妻子共赴人生的辉煌与低潮。
“世子……”白芷沉吟片刻,蓦然抬首,定定地注视着他,“我想世子找错人了。”
慕屠苏微微蹙眉,并未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白芷道:“请世子退婚。”
慕屠苏愣了愣:“为何?”
白芷深吸一口气,淡然说道:“白芷心有所属,此人并非世子。”
短短数十字,却一针见血,插在慕屠苏最弱的肋骨之上。曾经的白芷太爱慕屠苏,所以她深知,慕屠苏绝对会放手。他不会去勉强一个不爱他的女人留在自己身边。他是那般孤高自傲的绝世男子,怎会容许?
“他是谁?”慕屠苏原本意气风发的脸上失了光彩,眼睫微颤,低声说道。
白芷紧闭双唇,不说。
慕屠苏嘴角噙着微笑:“我以为我们……”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给了她一个果决的答案,“你是认准了我会放手吗?倘若我说我不放呢?”
白芷怔了怔,这不在她的预估范围内。白芷抿了抿嘴:“世子会的。”
她怎会预估错误?她是那样了解慕屠苏。
“不会。”慕屠苏回她。
白芷看着泛起微浪的湖面,咬牙逼迫:“世子,白芷此生只爱他一人,若是世子相逼,白芷唯有投湖自尽。”
慕屠苏却倏然笑了起来:“白姑娘最拿手的就是投湖自尽了。”
伎俩被道破,白芷脸上有些挂不住:“你怎知我喜欢投湖自尽?”
“我有嘴,有耳,会问,会听。你是我的人,我自然感兴趣。”
“你觉得我不敢?”
“你一向投于临水轩的自凿湖,而且必定在会游泳的家丁面前才投湖。如今,四下无人,唯独有我。不过很可惜,我并不会游泳,救不了你。你得想清楚。”
白芷二话不说,直接投进湖里,果断、决绝。
“芷儿!”慕屠苏紧随其后,跳进湖里。
可最后,是白芷救起了不会游泳的慕屠苏。
她其实早已学会游泳,只是无人知晓。慕屠苏不会游泳,她知道。可不会游泳的他想都不想就跳下水去救她,她怎么也想不通是为何。
白芷拍醒了喝了一肚子水的慕屠苏。慕屠苏幽幽睁开眼眸,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只有白芷,他努力地伸出手,去抚摸白芷光洁的脸庞,淡然一笑:“芷儿,没事就好。”
下一刻,他再次晕了,手失去力量,垂了下去。
这次轮到世子晕倒了,但白芷不敢把他送回府。多次溺水的经验让白芷懂得,他的晕倒并无大碍,只是呼吸不畅所致,让他晕会儿便好了。
白芷坐在岸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再看看躺着的慕屠苏,唉声叹气。一切从她代替妹妹去白马寺上香便已改变,不再是她预知之事。慕屠苏住进白府,慕屠苏与她交集甚密,慕屠苏提亲纳妾,都是梦中不曾有的事。
但白芷清楚地知道,有件事情不会改变,他会遇见南诏小公主,并且无法自拔地爱上她,娶她为妻,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眼里不会再有别人。
“喀喀。”慕屠苏咳嗽两声,醒来了。
白芷本想关切地问候他,但忍住了。她面无表情地转身问:“世子,醒了?”
慕屠苏睁着迷离的眼,将她凝望着。白芷面不改色地跪下,咄咄逼人:“求世子退婚。”
慕屠苏并未回答,只是认认真真地凝视她,好似只要如此,他就能看出她心里所想。白芷自始至终都不看他,只是低着头,脸上露着过于严肃的表情。
“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他问。
白芷不回答。
慕屠苏兀自笑了笑,苦涩,自嘲。他坐了起来,脸上也是如白芷脸上的严肃:“好生准备吧,过些日子跟我去京城。”
白芷大惊。他还是不答应?
白芷咬紧牙关,从发髻上拔出金步摇,抵在胸口:“求世子成全。”
慕屠苏愣怔在原地,大怒:“白芷!”
“求世子成全。”白芷依旧信念坚定。
慕屠苏恨恨地看着她:“休想。”
白芷毫不留情地往自己的胸口刺去,殷红的血洇开在纱裙上,形成一朵刺目妖艳的红色花朵。慕屠苏瞪大眼,惊愕地看着白芷。
白芷嘴唇泛白,眼皮耷拉着,快要不行了:“求世子成全。”
“你比我狠。”慕屠苏心痛地闭上眼,再睁开眼,静静地凝视她,“我在你眼里就不及他半分吗?”
白芷释然地微笑,然后晕倒在慕屠苏的怀里。
白芷想,这才多少日子,她晕倒过多少次了?看来强身健体是有必要的。这事要是解决了,她一定找秋蝉好好学武。她睁开眼,又是烛光摇曳,已然是夜晚了。
她不用想,也知清荷守在身边。可没想到,守着她的竟是不问世事的柳氏,她的母亲。
“芷儿。”柳氏抹抹眼泪,扶白芷起来。
白芷抱歉地道:“对不起,让娘担心了。”
“芷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走着出去,躺着回来,世子突然要退婚,你爹大发雷霆,这……”柳氏说不下去了,只觉得一团糟。
白芷不敢说退婚是自己求世子的,只能当哑巴,不说话。
柳氏见白芷沉默,心生怜惜,握住她的手,拍拍,以表宽慰:“芷儿,世子突然变卦你也莫要想不开,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娘只有你一个女儿啊,呜呜。”
白芷的身子不禁抖了抖,敢情母亲以为她是因为世子反悔退婚,心有不甘,自杀泄愤?白芷只感觉一阵头晕,身子晃荡了下。
柳氏见白芷要晕倒,忙扶住,着急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头疼。”她此刻怕极了明天所要发生的事情。不问世事的母亲尚且如此想她自杀的原因,其他人更不用说了。所有人心知肚明,她与世子联姻,是她高攀了世子,这世子突然退婚,她又用自己的金步摇自插胸口,难免让人这么想。她百口莫辩,只好不辩。
“芷儿,那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详谈。”
“好。”
柳氏离开以后,白芷捂住被子想睡觉,秋蝉却贼兮兮地跑过来。白芷瞧秋蝉那模样,便知她心里想什么、等下要问什么了。
秋蝉带风似的闪到白芷面前,手里拿着金创药:“来,我帮你敷药。”
白芷乖巧地解开衣服。
秋蝉平时大手大脚,此时倒轻手轻脚,这是对伤者特别的优待。白芷自知秋蝉不会单纯给她送药,但她也不发问,怕这话匣子打开后,秋蝉就问长问短,问到她头疼。
敷药完成,秋蝉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白芷当没看见,套上衣服,准备躺下睡觉。
终于,秋蝉耐不住了:“芷儿,世子退婚,我们苏城都知道了。”
白芷愣了愣:“整个苏城?”
“当然,苏城不过是个偏僻小城,这本地的姑娘要嫁到京城,哪能不轰动!如今世子突然退婚,就更轰动了,大街小巷都在传你和世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竖着出门,横着回来,世子当天又退婚,也不说明理由。”
白芷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人的想象力太过勇猛,不知他们最后敲定什么版本,她只希望是向着她的,柳氏的那种也可,就怕……
秋蝉见白芷心神不宁,犹豫地问:“话说回来,芷儿,世子为什么退婚?”
白芷垂着头,看不到眼神变化:“我求世子退婚,胸口这一扎,也是为了逼迫世子退婚。”
“什么!?”秋蝉差点跳起来。
白芷连忙拉扯她,让她少安毋躁,奈何动了动,扯动伤口,她吃痛,捂住胸口。秋蝉立即不暴躁了,乖乖坐在白芷身旁,忙问:“为什么啊?世子文武双全,口碑极好,这样的归宿,任谁都想要。”
白芷惨笑:“我只想找一个爱我的男人,不求他多么优秀,只求全心全意待我,为我着想,同时可以为了我摒弃其他女子……”就像慕屠苏对待南诏小公主一样。
是啊,她打心眼地艳羡那个女人。
“世子不爱你吗?”
白芷摇头:“我等这些庸脂俗粉,怎会让他看得上眼!他的心上人会是位众星捧月的美丽公主。”
秋蝉觉得白芷这话很是奇怪:“你又怎知是公主?世子既然不爱你,为何要向你提亲?”
“我……”白芷答不出来。前者是她不能告诉秋蝉,后者是她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向她提亲?她自己也不知道。梦里她做了他的小妾纯属自己制造的“捉奸在床”,在王妃的逼迫下,他不得不从。
如今,可是也有人逼迫他?她还真不知道。
秋蝉见白芷答不上来,嗔怪:“瞧瞧,你这是一手毁掉自己的美好姻缘,以后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像世子一样优秀的相公了,唉。”
“看样子,你是极喜欢世子的?”白芷转移话题,故意揶揄她。
秋蝉是直性子,回答直截了当:“当然,这样的男人谁不想要?可惜我没你倾国倾城,世子看不上我。”
白芷就喜欢秋蝉的直爽,看得通透,心如明镜,不像白芍……
如今她被退婚了,白芍心里可怎么想?希望上次那番话起点作用,化干戈为玉帛,她以后的日子就轻松许多了。
“不早了,我有些想睡觉,芷儿,我明日再来吧。”秋蝉打了个哈欠,起身要离开。
白芷这才看见她屁股上有泥巴,掩嘴而笑:“爬墙进来的?还摔了个四脚朝天?”
秋蝉吐吐舌头,如只老鼠一样,跑了。白芷倒床便睡了,今天体力消耗太大。
白芷怎么也想不到她将要面对的是一阵狂风暴雨。她方醒不久,正吃着清荷端来的早餐,便被家丁招呼去白渊的书房了。她还未把腿迈进书房,白渊便横扫书桌上的笔墨砚台,仿佛算准时间,发怒给她看。
“世子退婚,你还能吃得下饭?”
白芷以为慕屠苏把退婚的缘由向白渊说明了,她心下暗叫不好,这下可真是要被白渊吊着打了。
“虽然你以死相逼,要求世子娶你,我很欣赏,但你现下怎么吃得下饭?!你该像以前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坚持就是胜利!”白渊颐指气使,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白芷终于知道以前她为何乐此不疲地投河自尽了。
“还愣着干吗?趁着世子还在府上,赶紧去!”
白芷颤抖着确认:“去哪里?”
“投湖啊!你的强项!”白渊瞪大眼,极为恨铁不成钢。
白芷为难:“伤口会发炎溃烂。”
“溃烂也得去。”
白芷欠身:“是。”
过一会儿,便有丫鬟大叫:“来人啦,小姐又投湖啦!”
白芷在水里叹息,何必加个“又”?她这次不是真心想投湖的,她是被逼无奈啊!
家丁把白芷救上来之时,岸上已然站满了人,忧心忡忡的柳氏,甚感欣慰的白渊,看戏的白芍,皱眉不悦的恭亲王妃以及眼眸深沉的慕屠苏。
白芷吐了几口湖水,双手撑着身子,猛咳嗽。
柳氏抹着一把泪,走上前,为白芷捋捋头发,悲伤地说:“傻孩子,何苦呢?”
白芷不想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好的办法,便是装晕,蒙混过关。
于是,她捂着胸口,躺尸不起。
白芷躺在床上叹息,装晕挺无聊,不如睡一觉吧。于是她全身放松,权当睡个午觉。
午觉醒来,白芷第一个看到的竟然是白芍。
“妹妹?”白芷惊讶地问。
白芍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地看着她:“你今儿投湖是什么意思?”
“哦,妹妹误会了,我今儿不是投湖,而是下水捞东西,没想脚底一滑,险些成了悲剧,还好被及时救上来,如今已然无大碍,谢谢妹妹关心。”
显然,白芍一点儿也不关心她的健康,只关心她的目的。
白芍听白芷这般说了,知问不出所以然来,便自觉离开:“既然姐姐已无大碍,妹妹也就放心了,你好生歇着。”
“妹妹走好,不送。”白芷微笑以对。
待白芍离开,白芷暗叹,白芍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子,虽然白芍对她有疑心,但她会用自己的行动让白芍改观的。她真的要与慕屠苏划清界限,半个铜板关系也没有。
白芍前脚离开,清荷后脚进屋,给白芷端来一碗汤水。白芷接过汤水,看着上面漂浮的人参片,不禁愣了愣。固然白家在苏城算是大户人家,但这人参片在偏僻的苏城算是凤毛麟角之物,白家即便是有,白芷相信白渊也舍不得给她吃。
清荷见白芷对着青瓷碗发愣,撇撇嘴:“是世子让厨房做的。一碗人参汤就想把我们打发了,算什么事儿啊?”显然,清荷对世子拒婚之事极为不满,因此也一并讨厌世子了。
白芷得知参汤是世子命人做的,那便更不宜喝了。
她把青瓷碗递还给清荷:“谁端给你的,你就端去还给人家,便说我喝人参汤会出疹子,道个歉。”
清荷也不劝,好似十分支持白芷这般作为,接过青瓷碗便离去。白芷本想起身梳洗一下,门口便传来清荷的大呼小叫:“哎呀,对不起……啊,世子。”
慕屠苏来了?白芷愣了愣,对于他的到来,显然还没有准备。
她听到门口传来慕屠苏低沉的声音:“无妨,你先下去吧。”随即传来脚步声。
白芷立即缩回床上,见慕屠苏已然在自己的视野里,才装作艰难地爬起来:“世子……”她以为世子肯定会制止她做“艰难的动作”,未曾料到,他就静静地站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白芷心里暗骂,被惹毛了的人是不是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白芷顺利完成动作,坐了起来,但不打算起床,她向慕屠苏解释:“白芷衣衫不整,恐怕无法起身了。”
慕屠苏问:“今儿下水做什么?”
“哦,东西落在水里,下水去取。”
“是吗?”慕屠苏兀自笑了笑,坐在床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方才白大人来找过我。”
白芷浑身一凛。
“他让我再考虑考虑,说是白家大小姐没我不行,三番五次想不开自寻短见,白大人爱女心切,可谓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让我好生为难。”
白芷死死抿着嘴,半晌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爹心有宏图,一直想精忠报国,奈何落在这穷乡僻壤之地,无用武之处。”
这话已然说得甚是明白,白渊之所以不放过慕屠苏,不是为女着想,而是为自己仕途考虑。她所作所为,都是被逼无奈之举。在白渊看来,做了恭亲王的亲家,入京为官便有希望。
总的意思是告诫慕屠苏,不要想多了。
“如此啊……”慕屠苏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失望。
“白芷想再求世子一件事。”
“你有什么筹码能保证,我有求必应?”慕屠苏嘴角噙着讽刺的笑意。
白芷无话可说。她毫无筹码。
慕屠苏起身欲离开。
白芷急了,扯开干哑的嗓子喊:“世子,我爹一向清高,不求嗟来之食,世子无须同情我爹给他京官,我爹能凭一己之力达成他所愿。”
慕屠苏未回头,只道:“白姑娘想多了,我不是大善人,不会随意帮助别人,尤其是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白芷了解慕屠苏,他既然这般说了,他就不会做。一切都十分顺利,希望能平平安安度过这道坎。
仿佛上天听到了白芷的祈祷,原本计划在苏城住个半年的恭亲王妃收到恭亲王得病的消息,二话不说,立马收拾行李要回京。
白家上下,皆来饯行。
白府大门口,停有一辆马车。
恭亲王妃礼貌地对白渊道:“这些日子,多亏白大人照料,实在麻烦了。”
“王妃客气。”白渊躬身。
恭亲王妃把目光自然地转到白芷身上,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径直上了马车。在一旁的慕屠苏在上马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白芷,眼中幽深又迷离,白芷看不出他心里所想。
她本以为他会不动声色地离去,未料他最后说了一句话:“我不怪你。”
“……”这话什么意思?
白府上下皆错愕,围观的群众开始议论纷纷。
白芷脸色煞白,眼睁睁地看着慕屠苏带着叵测的笑意上马车。那一刻,白芷多想跟着上马车,把慕屠苏大卸八块。他临走之前多说废话也可,为何单单留一句引人遐想的话?
不怪她什么?不怪她不要他?不怪她求他拒婚?这些都是她一人的揣测,其他人所知的是:世子提亲,又突然自行退婚,不知缘故。
如今他一句不怪她,就将责任全推到她身上了。那些意淫的群众会想到什么程度,白芷不禁在心里抹了一把汗。
慕屠苏离开后,白芷当即被白渊请到大厅。大厅里站着忧心忡忡的柳氏,脸上露出甚是可惜的神色的二娘,不理解的白芍,还有快哭的清荷,以及白府几个有地位的家丁、嬷嬷。
白芷心想,完了,集体想歪了。
清荷跪在地上,不停地抽泣。白渊一掌拍在桌板上,清荷吓得浑身一颤,停止抽泣。白渊大怒:“说,小姐的奸夫是谁?”
白芷听到这话,胸口钝痛,果然不出她所料。
“清荷不知,清荷什么也不知。小姐都是和秋蝉姐姐出去的,很少带清荷。”清荷缩着身子,浑身发抖,显然是吓坏了。
白芷在心里哀号,她干吗要这么说,这么说让别人怎么遐想!虽然这是比珍珠还真的大实话。
白渊把犀利的目光移到白芷身上:“从实招来。”
白芷昂着头:“清者自清。”
“那世子为何突然拒婚?又为何说不怪你?”
白芷早就想到白渊会如此问,早就想好对策。她抖抖衣袖里的手帕,暗自掐着自己的大腿,疼出眼泪来,便拿着手帕去抹,哽咽地说道:“世子邀我去湖中泛舟,我本开心应承了,未料,偶遇小红花。”
“小红花?丽春院的头牌?”一名小厮激动得不顾场合地说道,后觉白渊在瞪他,知道自己说错话,自觉地闭嘴。
白芷继续道:“小红花姿色过人,世子眼冒桃花,竟不顾我,直奔她而去。小红花知他是世子,故意隐瞒她是青楼女子,故作娇羞,两人一拍即合,卿卿我我。我怒火中烧,忍无可忍,直接扇了她一个耳光,把她推到湖里。世子本想拉住她,未料一并落入水中。世子不懂水性,险些淹死。”
众哗然。白渊蹙眉:“继续。”
“幸得路人相救,两人幸免于难。世子觉我粗鲁,性格泼辣,又爱无理取闹,直言要拒婚。我气不过,顶撞了他几句,说了些难听的话,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丢尽颜面。”白芷露出后悔的样子,“我多么后悔,应该到大婚以后再露本性才是,真是万不该啊。”
众人皆为白芷感到可惜,怎么这么早就本性流露呢?
白渊无话可说,自个儿女儿是什么性子,他早已习惯。可人家京城来的,之乎者也,知书达理,白芷这样的性子肯定扛不住,对方退婚也理所当然。
原来,世子所说的“不怪你”是不怪她不懂尊卑,无理于他,让他失了颜面。
白渊唉声叹气,语气也没有方才那么冲了:“罢了罢了,有缘无分,看来我这辈子是没戏了。”
二娘温柔安慰:“老爷,事在人为,靠不了关系,自个儿努力,皇恩浩荡,皇上是会看到的。”
瞧瞧,二娘的嘴就是伶俐,柳氏则是手持佛珠,嘴里碎碎念着,不知是念《金刚经》还是《易筋经》!
“散了吧。”白渊蹒跚离去。
白芷在那一刻感觉到白渊老了。作为女儿,她应该为爹锦上添花,而不是阻碍他。可一想到梦里,白渊升迁做了京官,只带二娘和小弟去京城,留下娘和她还有白芍留守老宅,娘郁郁寡欢,身子越来越弱,最后被瘟疫夺了性命,心里便不是滋味。
她不愿此事发生,所以,她不得不对不起爹。
回到房间,白芷生着闷气。她不知慕屠苏留下最后一句话有何用意,是报复她,还是戏弄她?清荷见白芷怒气冲冲的样子,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怕白芷迁怒于她。
白芷扫了她一眼,嗔怪:“以后做哑巴便可,做老实人,吃亏。”
清荷点头称是,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有什么话想说便说。”
清荷犹豫了一会儿,从袖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白芷:“这是世子命我在他走后给小姐的。”
白芷扫了眼信封,上面写着苍劲有力的“白芷”二字。她认识他的字,是他的笔迹。
她拆信,看了会儿,捂住胸口,两眼一翻,差点晕倒。还好清荷及时扶住她:“小姐,怎么了?”
白芷颤抖地握着信。
信上云:屠苏不知白小姐欢喜何人,曾问白府上下,皆不知,便想,白小姐喜欢之人,一定不被白大人接受,若是白芷无人问津,只有他一人肯要,时间长久,白大人必定接受。你不用谢,算是告别之礼。
他故意说不怪她,是想告诫在场的所有人,她给他戴绿帽子了,所以他才退婚。然后众人就像她爹一样,首先想到的就是有奸夫。
慕屠苏的意思就是让她无人问津,成为老姑娘,然后她所谓的心上人一枝独秀,冲出来要她,白渊肯定欢天喜地地把她嫁了,也不会管这枝独秀是不是缺胳膊断腿、脑残白痴儿!
这法子固然好,可她的心上人……戏法也变不出来。
这真是画蛇添足,净添乱。
自此,白芷在苏城被冠名水性杨花、不贞之女之名,原先白府门庭若市,提亲红人不断。一下子无人问津。
这一晃便是两年。
白渊捶胸顿足,想倒贴嫁出白芷,皆无男子要。
天朗气清,晴空万里,竹枝繁茂,鸟鸣如缕,今天是个好天气。
白芷捋着袖子,手持弓箭,眼睛瞪得跟铜锣一般,目标锁定前方的靶心,咻的一声,箭离弓,扎中靶心,准确又有力。一旁的秋蝉鼓掌叫好:“技术渐长,可谓是百发百中了。”
白芷把袖子放下,十分得意:“马术也超过你这位老师了。”
秋蝉噘嘴:“得了,给你点颜色就准备开染坊,知道你厉害。”
这时,清荷抖着手帕,大汗淋淋地跑来:“小姐,女子习武使不得啊,会更嫁不出去的。”
白芷朝秋蝉吐吐舌头。自从她声名狼藉,嫁不出去,白渊急红了眼,不再由着她,不让她习武,觉得大家闺秀就该拿针而非舞刀。白芷表面上应承了,可心里不服得很,自个儿掏腰包再请秋蝉“出山”,偷着学。虽有个坚韧不拔劝阻她的清荷,但这两年成效都与今儿差不多,她左耳进右耳出。
清荷也习惯了白芷不听,便不再多加劝阻,说起正经事:“老爷命我唤小姐回去。”
白芷朝天翻了翻白眼,呜呼哀哉,她爹又要带她见媒婆。白渊越发利益攻心了。慕屠苏走后,白渊对白芷的态度急剧转变,白芍隆登掌上明珠之位。白芷自知不是慕屠苏退婚让她失了宠,而是自己名誉扫地,让他丢了颜面,自己又嫁不出去,毫无利用价值,空有苏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再加上白芍争气,勾搭上一位走南闯北的富商,礼金甚至比慕屠苏当年下聘的还要多,白渊见有利可图,自然转移目标,去疼那未来的摇钱树白芍了。只是有一点白芷不知,既然她已没利用价值,白渊为何还要千方百计地把她嫁出去?倒贴是赔本的事,白渊也愿意?是真心为她好还是另有所谋?难道就是为了省她一人的饭钱?白芷想不明白。
与秋蝉道别,白芷急忙往白府赶。
路过小溪边,见一匹油亮亮的五花马在饮水,白芷眼眸亮了亮,感叹,汗血宝马?可她仔细一看,心咯噔了一下,这……这不是疾风吗?慕屠苏的疾风!
她四下望去,并未见到任何人的踪影。她暗想,难道她认错了?
清荷催促停滞不前的白芷:“小姐,老爷在府上等呢。”
“你说,这马从何而来?”白芷指着溪边喝水的汗血宝马。
清荷见怪不怪地说:“这条山道通边防重地,将士战死,马无主人,自个儿跑了再正常不过。”
“这样啊!”白芷蹙了蹙眉,心想也许自己看错了,这并不是疾风,不过这的的确确是一匹价值千金的汗血宝马。倘若任由此马就这么离开有点可惜,不如让其为她所用?她正巧缺坐骑。
白芷便提着裙摆,走向溪边。
清荷自然知道自家小姐想什么,也明白自己多说无益,所以站在原地,等小姐把马牵来。
白芷靠近那马,那马只是随意扫了她一眼,权当没看见,抖抖鬃毛,继续怡然自得地喝水。白芷学过马术,也了解马的习性,看这汗血宝马的表现,是个好的前兆。
她上前抚摸着它的鬃毛,细声细语地道:“马儿,喝完水跟我回家好吗?”
汗血宝马置若罔闻,继续埋头饮水。
白芷拍拍它脖颈下面三寸,它享受地闭着眼,大呼一口气。白芷便扯着缰绳,试图牵走它。然而一记闷棍从天而降,砸得她眼冒金星。
“小贼,想要爷的马?”声音从树上传来。白芷抬头一看,树枝上坐着一位男子,锦衣华服,束发,有一双带笑的桃花眼,薄唇微微一扯,似在嘲笑她不自量力。苏城若是有这等美男子,她就该听说过。他应是外来人。
白芷赶忙圆场:“我见这马儿可爱,只是逗弄一下。”
桃花眼美男轻巧地从树上跳下来,朝她走来。
“那咱们到衙门逗弄逗弄这马?”桃花眼美男显然不买账,一脸鄙视地看着她。
白芷不搭理他,准备径直离开。
桃花眼美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一脸正义:“小贼,想跑?”
白芷咬咬唇,这男子固然俊俏,可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好歹她也是苏城第一美女啊!可见他不近女色,是个柳下惠?白芷冷着脸看他:“那你想怎样?”
“简单,见官。”
真够直接。
清荷慌张地跑来:“淫贼,放开我家小姐。”
“还有帮凶?一起见官。”他二话不说,把清荷也拽住。清荷比不上白芷,哪能抵得住这样的蛮力,痛得哇哇叫:“痛痛……”
白芷趁他双手无空闲,用脚横扫,想绊倒他,奈何他稳如山,一动不动。白芷想,这下惨了。
“好啊,还跟爷动粗,看我……咝。”白芷狠狠咬了他手臂一口,他一时疏忽松开手,白芷趁机抬腿一踹,直中对方命根子。桃花眼美男痛得双手捂住裤裆,张着嘴,以示他真的很痛。
白芷哪里管那么多,直接上马,手臂一扯,把清荷也拽了上去,策马狂奔而去。
桃花眼美男痛得喊不出声,待她们见不着踪影了,才忍着疼痛艰难地喊出:“疾风!”
白芷活这么大,头一次这般鲁莽。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毕竟以前她是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到了城门之时,白芷往后看,见没人追来,才下马。
在她身后第一次坐马的清荷早已风中凌乱,泪水甩得满脸都是,即便下了马,还在哭。白芷安慰:“这不安全了吗?”
“小姐太鲁莽了,太失体统了,居然咬男人,还踹男人的……呜呜。”
敢情清荷是为这哭?
白芷索性不理她,拉着马儿进城。苏城偏僻,平时来往之人极少,一年也不见一两个外地人。白渊觉得无需士兵把守城门,浪费公粮。所以城门常年无士兵把守,以致苏城看起来像极了废城。
白芷回到白府便觉得今日不同往日,有些奇怪。
还未到大厅,她便听到鼓声般雄浑的笑声。白芷忽然觉得耳熟,一时没想起来,当看见大厅站着身穿铠甲的熊风,傻愣在原地。
“嘿!好徒儿。”熊风见着白芷,连忙招呼。
白芷犹豫地走过去,便看见平时对她都以冷脸相待的白渊此刻笑容满面地看着她:“芷儿,爹从未听说你拜熊先锋为师啊!”
熊先锋?白芷惊愕不已,当时她拜熊风为师,纯属当他是一疯老头,能学则学,学不了自学,从未想过疯老头是带兵打仗之人。
“可见我徒儿有眼光。”熊风熊掌一拍,直击白芷单薄的背。
白芷差点儿背过气。白渊的脸僵硬了一下,这熊风太不分男女了!坐在一旁的柳氏甚是心疼女儿。
“师父此次前来是看徒儿的?”白芷预感告诉她,肯定不是。
“对啊,顺便来看你,打声招呼便走。”熊风一脸天真说道。
预感错误。
“那师父这一身行装是要去哪里?”
熊风朝天拱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直捣南诏,片甲不留。”
南诏之战?白芷错愕。梦中南诏之战是在康顺十年,此时才康顺九年,怎提前了一年?白芷好奇地问:“这战争因何而起?”
“皇上想和南诏第一美女南诏小公主和亲,南诏王不同意,皇上龙颜大怒,认为南诏王不把我们光辉王朝放在眼里,让我们给南诏王点颜色看看。”
白芷不语。南诏小公主不过二八年华,而当今圣上已年过花甲,以白芷对那南诏小公主的个性了解,她肯定宁死不从。而且……
南诏小公主将来是要嫁给慕屠苏的。
不过从此次战争起因来看,此番南诏之战并不是她梦中那场声势浩大的南诏之战。她梦中的南诏之战是南诏派人行刺太子,太子幸得在旁的白渊所救。
如今父亲正在眼前,怎去京城相救?
“这南诏也太不把我朝放在眼里,该教训一番。”白渊怒斥。
“白知州英明。”熊风激昂称赞。
“熊先锋客气。”白渊声音铿锵有力,好似真的很激扬。
白芷了解她爹,迂腐古板之人,怎会认同这场战争,因皇上好色而劳民伤财,此乃庸君之举。
“老爷老爷……”家丁大呼小叫地跑进来,“有位称是熊先锋的朋友之人求见。”
“呀,阿九来了。”熊风欢喜一笑,朝白芷眨眨眼,“阿九算你师弟,本来我叫他一起过来,他死都不肯来,嫌丢脸,老别扭的孩子了。”
白芷想,有个便宜师弟?
“请贵客。”白渊欢笑。
只见桃花眼美男登场,白芷瞬间僵硬在原地。桃花眼美男见到白芷便大叫:“你……”
熊风介绍:“芷儿,这是你师弟,裴将军最漂亮的第九个儿子,裴九。”
白芷倒吸一口气。
一直沉默的柳氏脱口而出:“这便是芷儿的心上人裴九?不枉芷儿顶着压力等那么久。”柳氏甚感欣慰。
“……”众惊恐。
白渊问柳氏:“裴九是芷儿私订终身之人?”
喂喂,她可从来没这么说。
“是的,老爷。”柳氏淡定回答。
白渊欣喜若狂:“总算盼来了。”复转头问一旁的裴九,“此番前来,可是提亲?”
本想发牢骚的裴九彻底傻在当场了。
白芷在那一刻真想再晕倒一次……
可白芷死活晕不了。这两年的“强身健体”果真效果好得让她欲哭无泪。如今场景极为尴尬,白渊和柳氏皆笑逐颜开,而熊风表情略显僵硬。唯有裴九的表情极为奇特,嘴唇在抖,鼻翼在抖,连眼皮都在抖,好似脑瘫儿病情发作一般。
白芷此时多么盼着他能晕倒一回。
然而没有,他恢复常态,鄙夷地看了白芷一样,拱手作揖,高声说道:“白大人,我此次前来……”
“九郎!”白芷深情地唤了裴九一声。
裴九浑身抖了抖,惊讶地看向白芷。
白芷润润喉咙,情况紧急,唯有出此下策了。她在梦中听过他的传闻,流连花丛之间,风流成性,倘若她自动送上门,他肯定乐意笑纳,陪她作完这场秀。至于最后他会不会娶她,她有这个自信,对于一个风流之人,“负责”在他眼里不过是过眼云烟,说说可以,当真却不行。她大不了多等他一两年,他远在京城,不来,她就另嫁他人,美其名曰,死心!白芷上前几步,来到他面前,淑女地微微抬首,浅笑盈盈,其目光带着三分深情、三分羞涩、三分喜悦,还有一分抱怨。白芷道:“九郎,奴家好想你。”
裴九又傻了。
白芷乘胜追击,扯着他的袖子,兀自哭了起来:“这些年,你可知我受了多大的苦吗?”
裴九连忙抖着袖子,抖开她的手,怒道:“淫妇!别拉拉扯扯。”
这回让白芷傻了。难道关于他的传闻都是假的吗?场面峰回路转,不在白芷的预想范围内,白渊与柳氏原本带笑的脸瞬间僵硬,熊风则哭笑不得,等着看好戏。
白芷暗自叫苦,以后再也不相信所谓的传闻了,都是骗人的。
还好她机灵,立即捂脸痛哭:“九郎,你误会我了,我心里只有你,关于我的传闻都是假的,我一心在等你啊!你怎能嫌弃我!呜呜……”白芷说完,便飞奔而去,就像逃命般急速。
后面无论裴九说什么为自己辩解,白芷相信,白渊什么都听不进去,只道裴九嫌弃自家女儿,为他的“不负责任”寻找各种理由。
白芷跑到自己房间,抹干自己的泪水,拍拍脸颊,舒缓下脸部的肌肉。她命清荷泡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坐等裴九怒气冲冲地来此兴师问罪。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裴九带起一股强风而来,脸上除了愤怒依旧是愤怒。
他站在门口,怒视她。
白芷连忙站起来,含笑而对:“九郎,进来坐坐?”
“淫妇!”裴九伸出颤抖的指头,如死不瞑目地含恨道。
白芷姑息他的谩骂,一脸淡定地为他斟茶:“想打想骂,悉听尊便,先喝口茶来润润喉咙吧。”
她这么不温不火,倒是把怒气冲冠的裴九弄熄了火。他极其不爽地跨进门槛,大剌剌地坐下,猛喝了一口茶:“淫妇,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说的那些话?我与你是今日相识,为何你父母一口咬定我们早就私订终身了?我真是百口莫辩。”
“目的啊?目的就是想你娶我呗。淫妇嘛,看见俊俏的小伙儿就想吃了。”白芷揶揄道,低头又为他倒了一杯茶,并未看到他通红的俊脸。
“我……我才不会娶你这个淫妇呢。”当白芷把茶斟满了,他立马夺了杯子,猛灌入口中,毫无品茗的优雅,倒像喝酒一般粗鲁。
白芷笑而不语,轻巧地说:“那真是可惜了。”她眸光流转,问道,“我爹怎么说?”
“我不娶你,他能奈我何?”
果然如此,白芷悬着的心跟着放下来了。
这时,熊风也跟着过来,见到白芷,第一句话便问:“哎呀呀,真是把我高兴坏了,原来芷儿喜欢阿九这么多年啊!”
“老头,你够了!”裴九像是被踩了尾巴,嗷嗷叫起来。
“阿九,怎么跟姑娘似的,害什么臊啊,白大人告诉我,芷儿为了等你,拒了多少门婚事!可怜芷儿一片心意,你就从了吧。”
“我压根就不认识她。”
白芷憋着不笑,看那裴九快要被逼疯的样子,委实是一件乐事。她忙不迭为他打圆场:“师父,九郎确实不认识我。”
熊风愣了愣:“啊?这是真的?那芷儿你怎么喜欢阿九喜欢得紧?”
她总不能说裴九是她梦里的未婚夫吧?
她只好搪塞:“此话说来话长。”
“那你一一说来便是。”熊风睁着闪亮的眼,看起来极为有兴趣。
“……”被直接挡回来了,白芷硬着头皮说,“传闻裴九公子样貌在裴将军九子之中最为俊朗。九郎也说了,我是淫妇,自然最喜美男了。”
裴九一脸鄙夷:“那你可有听说我流连花街,风流成性,视女子如玩物,玩物丧志?”
“那我真想被九郎玩一玩呢。”白芷掩嘴一笑。
裴九憋红了脸,愣是回不了话。他女子见多了,却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女子啊!
白芷也不知为何,总想证实一下传闻。可裴九的诸多表现,哪里像流连女人之间的浪子,明明就是不开窍的愣小子。
熊风刮刮脸:“芷儿,羞不羞?别逗阿九啦,他还是没开荤的单纯小伙儿呢。”
“死老头!”裴九觉得这事仿佛让他很没面子,“信不信我告诉全天下的人,你是抱着我的大腿,求我做你徒弟的?”
白芷一脸惊喜:“师父,你收徒弟的方式都是一个套路的啊?”
白芷与裴九相视一眼,裴九别扭地扭过头不去看她。虽然她不懂为何传闻与事实不符,但既然证实了他尚且是个单纯的男子,那她就不能再调戏他了。
她清清嗓子道:“师弟,方才师姐有失礼的地方,望师弟谅解。至于我爹逼婚之事,师弟只管誓死不从,我爹奈何不了你的。”
白芷前后反差之大,让裴九有些不适应,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句:“哦。”
“当然,你要是娶我,我也很乐意。”
“……”
熊风此次前来是要去边防与其他将领会合,然后一起直逼南诏。至于裴九,用他的话说就是,想哥哥了,所以从京城跟过来瞧瞧。白芷对于自己所在的苏城的认知只局限于位置偏僻,来往的人甚少,与南诏相近。
其实苏城还同时与边防重地相通。这也是熊风来此告诉她,她才知道的事。
她本以为他们会在苏城留宿一晚,熊风却一口回绝了,扛着一包袱的干粮便嚷着要上路。白芷这才明白,他顺路看她是假,拿粮食才是真。她瞧着自己,她那么好骗吗?
白芷并未远送,送他们到城门,目送他们离开,便让车夫驾车回去。
同坐在马车里陪同熊风、裴九一路的清荷咯咯傻笑个不停。
白芷问:“你笑什么?”
清荷答:“小姐的心上人好生有趣,一路上总偷看小姐,可又不敢看久了,看一下躲一下,憋死我了。”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白芷愣了愣,真有此事?她倒是一点没注意,一路上她都看外面风景了。
“小姐,姑爷何时来提亲?是这仗打完就来吗?”
“姑爷?你这小嘴,管谁都叫姑爷!”
“难不成不是吗?”清荷好奇地问。
白芷思忖了片刻,觉得这裴九确实有趣,如果能与他结一世姻缘,兴许会是一件好事。她道:“随缘吧。”不排斥也不追求。
“小姐真是扫兴。”
白芷但笑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