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既然别人都原谅你们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当然，我不知道你们已经做了多少次了，但是不要被我看见，如果有下次..”老人话锋微转，冷厉道：“你们知道那个伤口发作时候的痛苦。”

另人窒息的压抑感已不再，老人话语间的冷厉也只是最普通的语气，但是，几人都连打了好几个冷颤，冷汗更是湿透了全身，包括蜷缩在地上毫无意识的那名壮汉，似乎也听到了。

伤口，那个如噩梦般缠绕他们的伤口，那个剥夺他们依凭的伤口，那个让他们生不如死的伤口，那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不只是单一的伤口，也不能算作伤口，诅咒，一个被诅咒的伤口，一辈子必须背负的被诅咒的伤口，无法逃避，无法治愈，更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的发作时带来的疼痛，深入脊髓，刺入灵魂的疼痛。死，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谁又会想要死？苟活，也是一种活。

猛然，老人眼神一凛，原本躺在地上被老人击昏迷的壮汉，豁然伸直了身体，眼睛也圆睁，而且越睁越大，似欲脱眶而出，而壮汉的双手，也如同鸡爪一般爪抓着，手臂青筋暴涨，身体也渐渐佝偻在一起，如同弯弓一般，不停的颤粟着。

原本还算英俊的脸，此时已经扭曲到狰狞，牙关紧咬，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疼痛。慢慢的，壮汉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一团，喉间发出赫赫的声音。

除了老人，其他五人已经吓瘫了，不是因为壮汉的样子，而是想到自己这个样子的时候，恐惧。

老人连忙跨出屋，接着屋外响起噼噼砰砰的声音，似乎在忙碌着什么。

而壮汉已经蜷缩到一个极限了，实在难以想象，一个高大的壮汉可以蜷缩到那种地步，可以用诡异去描绘，也可以用惨不忍睹。

壮汉早已经失去了知觉，可是疼入灵魂的痛苦，让他在自己的假意识里面还是承受着煎熬。

其他五人已经平静了，也不再恐惧，目光毫无焦点的看着壮汉的位置，这样的事情，他们都遭受过，无法逃避，麻木着，却那么清晰。痛苦着，却无法自已。

“碰”破旧的门被踢开了，老人的手上多了一个桶式的容器，容器口散发着赤黄的光芒，映照在老人的脸上，氤曲的空气，明显着容器内所盛物体的温度。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点把他的衣服拉开。”老人显得很焦急，毕竟这是他的孙子。

五人才清醒过来，连忙围上去，拉手拉脚的将壮汉蜷缩在一团的身体拉开，可壮汉的身体如同磐石一样，集五人之力居然无法挪动他。

“废物！”老人怒骂一声，左手拿着容器，右手泛起微微红色的光芒，如同一团火焰一般，“让开！”

一掌击在壮汉的背上，壮汉原本蜷缩的姿势，立马伸直开来，五人连忙按住。老人也不多说，扯开壮汉胸口的衣物…

那是一条伤口，一条很小的伤口，一条拇指到中指尖长度的伤口。一条深不穿胸的伤口。就像一张嘴一样，一张张开的嘴。从伤口可以看到腥红的肉，没有流血，也没有流脓水，更没有腐烂，也没有腥臭味，很奇怪的伤口，也很恐怖的伤口。

当然，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如果细心的看，会发现腥红的肉，并不是全部腥红，而是可以看到肉在慢慢变色，变成墨绿色，很缓慢，与其说是在变，不如说是墨绿色在吞噬腥红。现在壮汉伤口上的肉，已经有一半都变成了墨绿色。

老人并不迟疑，对于他来说，这个伤口就是一把剑，一把每次见到都会刺痛他的剑，是他害了他们。

容器里面装的是铁水，也只有这个，才能止住伤口的疼痛。或者说只有这个，才能满足诅咒的吞噬。

这是一个诅咒，一个吸取人体精神能量以及身体能量的诅咒，吸取，就如同将皮肤从人体剥离一样，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他们，十几年前都是站在这个世界巅峰的人，他们，都是响彻整个大陆的人，却在十几年前销声匿迹，因为这个诅咒，让他们从巅峰跌落低谷，因为这个诅咒，他们时常要忍受非人的痛苦，因为这个诅咒，他们自甘堕落，因为这个诅咒，改变了他们的人生。

铁水倒入伤口，发出嗞嗞的烫灼声，同时冒起一股呛鼻的烟味。老人并不在意，因为已经习惯了，其他五人也不在意，因为他们也有过这样的情景。

奇怪的是，铁水倒入伤口，并没有灼伤壮汉的肌肤，而且那墨绿色的东西，加快了吞噬腥红，最终，所有腥红的肉都变成了墨绿色，然后，铁水将整个伤口填满。

壮汉也停止了颤粟，全身的肌肉也放松下来，喉间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同时松气的还有老人和另外五人。

铁水一点点的溶溺下去，所过之处，腥红的肉再次漏了出来，就如同起初墨绿色吞噬腥红一样，铁水也在吞噬着墨绿色的东西。

渐渐的，最后一点铁水消失掉，伤口上的墨绿色也随之消失而去。诅咒，暂时再次被压制住了。也不知道下一次发作是在什么时候。

这一切之后，老人的神色再次变得冷淡起来，拿着容器向外走去，到门口，只飘出一句话：“我希望这次的事情，是最后一次，如果再被我碰到，这伤口的痛，会让你们记住的。与其在等待痛苦的折磨中活着，还不如死去，这样，也会让别人好过一点，但是..即使你们死去，也没有颜面去见你们的父辈，所以，尽可能的不要再去做伤害无辜的事情，活着，就要对得起别人，对得起自己，这是王说的，也是你们父辈说的。既然你们身体内留着这一族的血统，就不要去玷污它。否则，死，也不是你们最后的出路！”

那苦无泡的水果然神奇，拾零的身体现在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了。想到那个老头，还有那几个壮汉，拾零感到无比的奇怪，但是对这样的事情他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唯一放在心上的是，老人救了自己。

师傅也教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是真的想起来，拾零暗骂自己粗心大意，只想着早些来这里进行修炼，居然忘记记忆那老人的住所。

“哎，看来自己做人还是不怎么成功。如果运气好，下次能碰到，一定好好的报答一番。”拾零也只能这么想了。

当最后一道晚霞还没有跑出视线，拾零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城里走去，完成着昨天没有完成的任务---铁匠铺。

同样的道路，同样的时间点，不过没有遇到同样的事情了。这里的铁匠铺很是偏僻，也是拾零在一次闲逛中无意间看到的，只是看了一眼招牌，很有意思的名字----水货铁匠铺。难得有人这么挂自己的招牌，所以拾零记忆住了。

但是为什么现在感觉那么熟悉？似乎来过，但是明明只有那一次经过，可感觉这里的摆设似乎见过。

水货铁匠铺是一座小院，很小，也很破旧。院外的墙很旧，招牌很旧，门也很旧。院里的摆设很乱，铁器到处散乱着。熔铁炉，锤炼镫，过水槽…都放得没有章法。不过拾零不懂这些。

从院门进去，正对着的就使院内唯一的一个房间，门，依然很旧。但是有些熟悉的旧。似乎来过，但是又记不得什么时候来过。

旧门缝透出幽幽的光亮，好在铁匠师傅还没有睡。

拾零轻轻的敲了一下门，“有人吗？”

“进来！”屋内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拾零愣了一下，有些惊讶，有些迷惑，不过更多的是欣慰，拾零推门而入，看到的，是那熟悉的房间，今天早上呆过的房间。

简朴的床，散乱的兵器，还有…桌子不见了，只有两张木凳，一张凳子坐着一个人，依然是背对着拾零，不过那佝偻的背影，很是熟悉。让他奇怪的是，那六个壮汉已经不在这里了。

老人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块黑黝黝的长方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刚才一定就是在研究着。

本来老人的面目就有点吓人，借着屋上中央挂着的一盏散发着幽暗光芒的灯，显得更是惧人。但是拾零根本就不怕，他也不会因为别人的相貌，去考虑些什么。

怕，只是心里有的亏心事太多。

“呵呵，是你啊小伙子！”老人笑呵呵道：“来，坐下说。”依然是那个指坐的动作。

拾零点点头，坐到老人身边。他有些奇怪，也有些释然。奇怪的是老人居然是一个打铁的，而那六个壮汉居然很惧怕他一个打铁的，释然的是老人的手和脸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

“抱歉，桌子坏了，没有苦无可以招待你了。”老人看着手上那黑黝黝的东西说道。

拾零道：“呵呵，没事前辈，今天喝了你泡的苦无，我身上已经不疼了，我还要谢谢你呢。”

老人顿了一下，笑道：“呵呵，事情都是因我那不争气的孙儿和那几个世孙引起的，小小的一杯水，怎么能弥补对你的伤害呢。”

拾零一愣，原来他们都认识，而且关系还不浅，难怪。“没事，都已经过去了，要说来我还要感谢前辈你的救命之恩呢。”

老人摇摇头道：“都说了不是我救的你，他们对你照成了伤害，然后救了你，你不放在心上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提什么恩不恩的。”

“那怎么行！”拾零正色道：“我师父教导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们先前是那样对我，但是我已经不在意了。后来他们又救了我，这是两码事情，所以，我必须报答。”

老人的身形微顿，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啊，当涌泉相报。如果当年我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或许，他们就不会….“哦？这么说你是非报不可？”老人难得的扭头看向拾零。

拾零正色的点点头。

“那好，我让你帮我保管好这件东西，你可愿意？”老人将手上那件黑黝黝的东西递到拾零面前，语气也很严肃。

“嗯？”拾零看着递到眼前的东西，略微愣神道：“就…就这么简单？”在他看来，报恩，应该要做很大很大的事情才算报恩，但是现在老人居然只叫自己保馆好这么一件小东西？

“简单吗？”老人冷笑道：“我说的是用你的生命去保管好他，不让他落在第二个人的手里，如果你认为这是很简单的事情，我想你还是收回你那句报恩的话。”

拾零眉头一皱，他最讨厌别人践踏他的尊严，而尊严，就代表着他所认为的一切准则，即使是自己最亲的人，也不行。“谁说我不能做到，我一定做到。”

拾零接过那件东西，入手并没有多么沉重，从手感上来看，是一个木匣子，但就这么一个木匣子要用生命去保管，难道有什么很大的作用？拾零没有去多想，唯一想的就是----一定实现自己的承诺。

老人笑了，拾零也笑了。老人笑得很欣慰，拾零笑得也很欣慰。

老人笑，是因为找到一个执着而且很不错的小伙子来保管那件东西，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小伙子，虽然他在昏迷中，但是这个小伙子给自己的感觉很神秘，黑发，黄皮肤。整个亚美特大陆上都没有这样特征的人，或许是其他大陆上来的吧。虽然很很迷，但是能感觉出他的诚性。而这件东西，到了他的手里，或许会是一件好事，即使他什么也不知道。或许，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拾零笑，是因为得到了这个前辈的肯定，对自己的肯定，对自己所标立的准则的肯定，对自己所追求的肯定。

人，活着就是为了一个或者更多的追求，因为那是适合自己的，为了那一个活着更多的追求，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当别人认可你的追求的时候，就是认可你的价值，没有什么事情会比这个还要幸福，还要有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