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五年，淅淅沥沥，噼里啪啦。

四月的春雨洒落人间，像是精灵落入凡尘，在人世的天地间起舞跳跃。

雨滴落在明黄色的琉璃瓦上，还没来及绽放跳跃，便幻化成清水，无声的从琉璃瓦的缝隙里，流到青铜的水管中，然后无声的排入铺着青石板的水渠。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诺大的皇宫竟全城缟素，放眼望去，都是触目惊心的白色。

此时的奉安殿中，一口巨大的棺椁就摆在奉安殿中，棺椁内那张英武的脸，就是当今的太子朱标，棺椁四周围了一大群人，压抑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奉安殿，而哭的最大声的当属朱标的长子朱允炆了。

明明是庶子出身，可那哭声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动容，再反观嫡子朱允熥，只是安静的跪在一旁，眼里虽泛着泪水，但哭声却细若蚊鸣。

两者一对比，高下立判。

“皇上驾到！”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紧接着一位身穿粗布衣裳的老人走了进来，老人的头发用木簪扎起，骨架高大手长脚长，虽然看上去很瘦小，却没有人敢小瞧他。

因为他就是，一代天骄，洪武大帝朱元璋！

“参见圣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众人停止了哭声，谦卑且恭敬地磕头请安。

“万岁？”朱元璋的嘴角动动，布满血色的双眼看着殿中的灵柩，冷笑两声，“咱儿子都没了，你们还叫咱万岁！万他娘的什么岁？”

瞬间，殿中鸦雀无声。

朱元璋继续缓缓前行，尽管身体笔直，却似乎每一步都十分艰难。

他清冷的目光在殿中扫过，没有一人敢对上他的目光，他看到的都是谦卑的，跪着的，臣服的身体。

“这些人都在哭，但是有几人真心实意？你们心里的悲伤，比得过咱？”

朱元璋看着殿中人，宫女太监，大臣，皇亲国戚，心中冷笑。

直到他的目光，在一个人身上停住。

朱允熥，那个平日懦弱，口舌蠢笨，又很顽劣的嫡孙。

那个孙子跪在那儿，脸上身上全是泪，白色的衣襟湿漉漉的。他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白色的牙齿下，是咬破嘴唇流出的，殷红的鲜血。

朱元璋想起了当年马皇后去世的时候，自己不就是这样的吗？真正的伤心是无声的，是哭不出来的。

想到这，朱元璋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

随后看向朱允熥，脸色佯装阴沉道：“熥儿，他们都在哭，你为什么不哭？”

一旁的吕氏看到朱元璋的反应，就知道朱允熥这下免不了会挨一顿责骂，赞许得看了一眼朱允炆，后者则是一脸得意，看向朱允熥的眼神也充满了挑衅。

朱允熥没有理会朱允炆的眼神，而是连忙磕头道：“请皇爷爷恕罪，孙儿发誓，孙儿要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伤心，可不知为什么，孙儿明明心里很难过，却怎么也哭不出声来，嗓子好像哑了一般，还请皇爷爷明鉴！”

朱元璋微微点头，说道：“好孩子，咱知道这种感觉，当年马皇后去世的时候咱就是这种感受嘞，满朝文武百官都哭的比咱高，可谁敢保证比咱难过？”

“谢皇爷爷体谅！”朱允熥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行了，都先下去吧，咱想一个人跟标儿待会。”朱元璋有些厌倦的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下去。

而这时跪在地上的朱允熥却并没有起身。

“皇爷爷，孙儿还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