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十五年，景都。
大雪纷飞，寒风之中含了一丝肃杀，穿过景朝皇宫庄严肃穆的大殿，巧夺天工的斗拱、飞檐，呜呜风声似是天地共同发出的悲声。
是了，这一日，是有着开国乾帝再世之名宣帝祁璟的丧礼。
昔日纤巧华丽的宫室也披上了缟素，精巧的掐丝香炉中也换上了淡雅的檀香。
一个女子，披着素白的宫装，未施脂粉，眼眶微微红肿，静静凝视着窗外的雪花。
曾经的大雪纷飞，是怎样美丽的昔年。
他拉着她的手，穿过重重殿宇，爬上高耸的城楼，看景都万家灯火，她笑着唤他九哥哥。
他抱着她在殿中打转，笑着说“我们有孩子了！”
仿佛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一点也不像一国之君。
今日，是她丈夫的丧礼，她是景朝的皇后。
侍女轻轻道：“四皇子请。”
回过神，站在她面前的是芝兰玉树的少年。
“忻儿，过来。”
“给母后请安。”
“好孩子，不必多礼。”
“母后，丧礼有大哥二哥照应，儿臣当心母后身体，就来看看母后母后一定保重身体。”
“母后没事，你也要注意身体，快回宫歇着。这些日子忙乱，也没好好看你”
“那儿子陪母后用晚膳。”
“好玉鸢，让小厨房多做几道四皇子爱吃的菜。”
清宁十五年正月二十，大行皇帝下葬。
文武百官，后妃嫔御皆往仪元殿送葬。所至之处，皆是一片缟素，神色哀戚。
礼毕，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殿上响起：“大行皇帝丧礼已毕，臣敢问皇后娘娘，先帝五子不知哪位殿下袭承大统？”
这话大抵也问出了朝中众臣的心声。先帝弃世，继位人选自然提上日程。
“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早有旨意。陈相，宣旨。”
群臣微微错愕，陈相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也在情理之中，却也有些出乎意料。
先帝在世最为倚重英国公，他又是皇后的亲弟弟，先帝立储怎的不由他宣旨。心思活络的不由的开始揣踱：难道二殿下的储位有变，他可是先帝唯一的嫡子啊……
陈相轻理衣摆，稳步出列“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古人皆以仁孝治天下，今有皇长子祁恪德行贵重，孝义有嘉，才学斐然，军功卓著，历练有成，入继大统朕心安矣。另封皇二子为秦王，镇守北疆，皇三子为齐王，封地江阴。余子尚年幼入承华殿读书，望诸子不坠青云之志，克勤克俭，开太平治世，钦此。”
朝臣跪拜接旨，口中皆念着：“臣等必不负圣意，辅弼新君，万岁万岁万万岁。”心中都不禁嘀咕：这是啥状况，二殿下文采谋略在先帝诸子中都是最出众的，他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也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怎么会不是储君也就罢了，怎么还去驻守最为艰苦的北疆？倒是生母出身微贱的皇长子袭承皇位，这里面不成有什么问题？皇长子虽在皇后膝下长大，皇后贤德，可到底不是生母皇家的事，说不清
“圣旨已宣，诸位臣工可有异议？”一个清丽的女声在大殿上响起又带有几分庄重严肃，令人无可反驳。
“臣等不敢。”
“那三日后新帝登基，请列为臣工用心准备。”皇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步步走下大殿的台阶，拍了拍皇长子的肩，便道：“退朝，列位跪安吧。”
众臣跪安，大殿上只余母子几人。
皇后的笑容里流露出一丝欣慰：“恪儿，母后祝你新皇登基，莫要辜负你父皇的期望。”
“母后，儿臣儿臣必不负母后多年教导期望，以仁德治国，友爱兄弟。”
“那母后便放心了。母后先回宫了。”
“儿臣恭送母后。”
“二弟你等一等”，皇长子，不，是新帝踌躇了片刻终于开了口“我没想到会这样。”
“大哥说什么呢？”
“这皇位父皇本是属意于你的，我真没想到会这样！三弟生母早逝，父皇为安抚他将富庶的江南之地封给他，这还可理解。为何你会去驻守塞北，或许你现在不信我的话了，我从未在父皇母后面前说过什么，我知道自己出身低微，若没母后多年养育教导，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子，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不过是想兄友弟恭，做个贤王罢了。”
“大哥说什么呢，北疆是父皇一直不放心的，我去那里镇守，也是为国尽忠，这是身为皇子的责任。”二皇子从容不迫道。
“看你的样子，一点也不惊讶，你早就知道这是母后的意思……母后大可不必如此。以你的资质，没有人会反对什么。”
“大哥这话错了，谁袭承皇位是父皇的旨意，我们作为儿子或是臣子都不可随意揣摩圣意。”
“我好歹在北疆带过兵，有些将领还是忠厚可信的，我整理出一个名册，一会让人给你送去，有了他们你在军中好立威些。”
“多谢大哥了大哥，为君者，必有帝王的威仪，大哥不可太过妄自菲薄了。”
“我静静站在帷幕之后，望着这一切，兄友弟恭，我大可放心了。”
玉鸢走近我，在我耳边轻轻耳语：“娘娘，张相求见。”
回到宫中，张相已在殿中等了许久，见我步入殿内，恭敬叩拜如仪“老臣给娘娘请安。”
“张相请起。”
“这大冷天的，张相有何急事一定要求见。”
“娘娘恕老臣死罪……容老臣一问这遗诏，是先帝的意思？”
“张相何出此言？”
“以嫡以贤，先帝在时，都更属意二皇子。”
“恪儿是先帝长子，立长是我朝旧制了，不会有任何人有异议了。恪儿在本宫膝下长大，也是本宫的儿子。张相忠心耿耿，为先帝倚重，还望张相尽力辅助新君，先帝也可瞑目了。”
“老臣明白，必不负先帝所托，老臣告退。”
送走张相，我倚在长榻上，凤仪宫丝纹未变，仿佛他还在时。闭上眼，往事如潮水一般涌来，时光荏苒，年华易逝，须臾间，仿佛我还青春年少，我还只是英国公的女儿，家住景都城东忠义坊荣安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