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时衍光》 第2章 在线阅读
周三下午，江眠带着打印好的完整方案，再次来到时境科技。这次前台没有提前预警“顾总心情不佳”，反而笑着递给她一杯温水：“江设计师，顾总在会议室等您，让您到了直接过去。”
江眠握着温热的水杯，指尖的凉意散去些许。她走到会议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顾时衍低沉的声音，似乎在和技术部负责人沟通什么。推开门的瞬间，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几道目光同时投向她。
顾时衍坐在主位，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简约的黑色手表。他抬眼看向江眠，眼神没有上次的锐利，多了几分平和：“坐吧，江设计师，我们直接开始。”
江眠点点头，将方案册分发给在座的几位部门负责人，然后走到投影幕前，打开PPT：“各位好，我是‘眠筑’的江眠。接下来为大家详细介绍时境科技新办公室的设计方案——整体延续‘高效与温度并存’的核心，在顾总强调的动线优化和智能化配置基础上，保留了简化版的绿植墙和半私密洽谈角，同时新增了员工冥想室，针对研发部长期高压工作的特性，做了隔音降噪处理……”
她的讲解条理清晰，逻辑缜密，每一个设计细节都有数据支撑——比如“冥想室的隔音材料可降低40分贝噪音”“绿植墙选用的虎尾兰、绿萝等植物，夜间也能释放氧气”“洽谈角的弧形沙发比直排沙发能提升20%的沟通舒适度”。
在座的人都听得很认真，技术部负责人忍不住点头：“江设计师考虑得很周全，研发部确实需要这样的隔音空间，之前老办公室的开放式设计，经常因为讨论声音太大互相干扰。”
“而且智能化配置和设计结合得很好，”行政部经理补充道，“会议室的智能投屏、茶水间的感应出水，这些都能提升日常办公效率，又不会显得冰冷。”
江眠余光瞥见顾时衍，他正翻看着手中的方案册，指尖在“冥想室”那一页轻轻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等江眠讲解完，会议室里一片赞同声，只剩下他还没表态。
江眠的心又提了起来，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她知道，最终的决定权还在顾时衍手里。
“方案通过。”顾时衍合上方案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行政部配合江设计师对接后续的施工团队，技术部提供智能化设备的参数要求，一周内完成施工前的准备工作。”
江眠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顾时衍刚好抬头，撞见她眼底的笑意，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清透又柔软。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移开目光，对众人说：“散会，行政部留一下。”
其他人陆续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顾时衍、行政部经理和江眠。行政部经理正在和顾时衍确认对接流程，江眠收拾着方案册，准备悄悄退出，却被顾时衍叫住：“江设计师，等一下。”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顾总，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案里的冥想室，”顾时衍看着她，“尺寸可以再扩大5平米，预算方面，时境可以追加。”
江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好的，我回去后调整图纸，明天发给您确认。”
“嗯。”顾时衍应了一声，又补充道，“施工期间，你可能需要经常来现场对接，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我，或者找行政部。”他顿了顿，加了一句，“我的私人微信，助理应该已经推给你了。”
江眠点点头，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感觉。上次见面还剑拔弩张，这次却意外顺利，甚至顾时衍还主动追加了预算，关心设计细节。她走出会议室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江眠果然成了时境科技的常客。施工队进场后，现场问题层出不穷——墙面平整度不达标、智能化线路和水管冲突、绿植墙的承重结构需要调整……她每天泡在工地，穿着休闲的工装裤和运动鞋，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脸上偶尔沾着点灰尘，却依旧眼神明亮，有条不紊地协调各方。
顾时衍也会偶尔来工地视察。他通常不说话，只是跟在江眠身后，看着她和施工队长争论墙面处理的细节，看着她爬上梯子检查吊顶的龙骨，看着她蹲在地上，用马克笔在瓷砖上标注调整方向。
有一次，江眠蹲在地上核对尺寸，没注意到身后的钢架，起身时猛地撞了上去。“嘶”的一声，她捂住额头，疼得眼眶都红了。
顾时衍快步走过去，眉头皱起：“怎么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江眠摇摇头，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没成功：“没事，就是撞了一下。”
顾时衍伸手，指尖悬在她的额头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碰到：“有没有起包？”
“应该没有。”江眠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目光，掩饰住心底的慌乱，“我去看看那边的线路问题。”
她转身就走，没看到顾时衍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旁边的行政部经理低声说：“顾总，江设计师真的很负责，每天最早来，最晚走，比我们公司的员工还上心。”
顾时衍“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江眠忙碌的身影上。她确实和他印象中那些只注重表面设计的设计师不一样，她懂技术，肯吃苦，对细节的执着甚至不亚于他。
中午时分，行政部统一订餐，助理过来询问江眠的意见：“江设计师，您想吃点什么？我们统计一下，一起订。”
江眠正在和电工沟通线路走向，头也没抬地说：“随便什么都行，只要没有香菜就好。”
助理应了一声，转身离开。顾时衍刚好在旁边打电话，挂了电话后，随口对助理说：“订的时候，所有餐品都不要放香菜。”
助理愣了一下：“顾总，您也不吃香菜吗？”
“不是。”顾时衍的目光扫过江眠的方向，声音平淡，“有人不吃。”
助理恍然大悟，连忙点头记下。
午餐送到时，江眠才发现所有的餐盒里都没有香菜。她有些意外，随口问旁边的行政部员工：“今天的餐怎么都没放香菜？”
“不知道啊，顾总特意交代的。”员工随口答道。
江眠的心猛地一跳。她只是随口跟助理提了一句，没想到顾时衍竟然记在了心里。她看向不远处的顾时衍，他正坐在临时搭建的休息区吃饭，动作优雅，神情专注，仿佛刚才的交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眠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米饭，心里却暖暖的。这个总是冷冰冰的男人，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点让人意外的温柔。
下午，天气骤变，下起了瓢泼大雨。工地的临时棚顶有些漏雨，刚好滴在正在施工的电路箱上方。江眠发现时，电路箱已经有些受潮，她立刻让电工切断电源，然后冒雨去找防水布。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浑身都湿透了，冷得瑟瑟发抖。她抱着防水布跑回来时，看到顾时衍站在棚子下，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过来。”他朝她招手，声音被雨声淹没了几分，却依旧清晰。
江眠跑过去，站在他的伞下。雨伞很大，刚好能遮住两个人。顾时衍的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眉头皱得更紧了：“怎么**雨衣？”
“事发突然，没来得及找。”江眠拢了拢湿透的外套，牙齿微微打颤。
顾时衍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递到她面前：“穿上。”
“不用了，顾总，您会着凉的。”江眠连忙摆手。
“我办公室有备用衣服。”顾时衍的语气不容拒绝，“穿上，别感冒了影响进度。”
江眠看着他递过来的外套，上面还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披在身上。外套很大，几乎能把她整个人裹住，带着温暖的体温，驱散了不少寒意。
两人一起看着施工队用防水布把电路箱盖好，确认没有安全隐患后，雨势才渐渐小了下来。江眠把外套递还给顾时衍：“谢谢顾总，我晾干后还给您。”
“不用，”顾时衍接过外套，随手递给旁边的助理，“让行政部处理掉就行。”
江眠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她不知道，顾时衍的外套是定制的，价格不菲，他从来不会把穿过的外套随便处理。助理拿着外套，也一脸茫然，却不敢多问。
傍晚时分，江眠准备回工作室，却接到了施工队长的电话，说绿植墙的供应商送错了植物品种，原本预定的耐阴植物，送来的却是需要强光照射的多肉植物，而且部分植物已经出现了枯萎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江眠急得不行，绿植墙是她坚持保留的设计，也是整个办公室的点睛之笔，现在出了问题，重新采购至少需要三天，会严重影响施工进度。
她立刻赶回工地，看着那些枯萎的多肉，心里又急又气。供应商那边电话打不通，施工队长也束手无策。天色越来越暗，工地里的工人都已经下班，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绿植墙前，愁眉不展。
“还没走？”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眠回头，看到顾时衍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顾总？您怎么还没走？”
“过来拿点东西。”顾时衍走过来，看到墙上枯萎的植物，“出什么问题了？”
江眠把情况说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沮丧：“供应商联系不上，重新采购要三天，肯定会耽误进度了。”
顾时衍沉默了片刻，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帮我联系一下本市最大的绿植供应商，要最好的耐阴植物，今晚就要送货，地址发给你。”
他挂了电话，对江眠说：“半小时后，供应商会送一批虎尾兰和绿萝过来，都是你方案里指定的品种，质量有保障。”
江眠惊讶地看着他：“顾总，您……”
“我认识几个做绿植生意的朋友。”顾时衍轻描淡写地说，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施工进度不能耽误，今晚加班把绿植墙安装好，有问题吗？”
“没问题！”江眠连忙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没想到，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竟然是顾时衍伸出了援手。
顾时衍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在了工地。江眠联系了几个留守的工人，一起等待供应商送货。晚上八点多，绿植准时送到，工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江眠也加入其中，指导他们如何摆放、固定，如何浇水养护。
顾时衍坐在旁边的休息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江眠忙碌的身影。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却依旧笑容满面，眼神明亮。他忽然觉得，这样认真专注的她，很有吸引力。
午夜时分，绿植墙终于安装完毕。虎尾兰的叶片挺拔翠绿，绿萝的藤蔓垂下来，生机勃勃，和之前枯萎的多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眠看着自己的成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辛苦了。”顾时衍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温牛奶。
江眠接过牛奶，说了声“谢谢”，小口喝着。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心底。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顾时衍说。
江眠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她实在太累了，而且这个时间，地铁和公交都已经停运，打车也不太好打。
顾时衍的车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内饰简洁低调，却透着奢华。江眠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些拘谨，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轻微的声响。顾时衍忽然开口：“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绿植墙和冥想室？”
江眠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想了想，说：“我之前做过一个项目，是为一家互联网公司设计办公室。他们的员工平均年龄只有26岁，却有很多人患有颈椎病和失眠，都是长期高压工作导致的。我觉得，工作不应该只是疲惫和忙碌，办公室也应该是一个能让人放松、治愈的地方。”
她转头看向顾时衍：“顾总，您的员工每天都很辛苦，不是吗？”
顾时衍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道路上，沉默了片刻：“时境需要发展，效率和成果是第一位的。”
“但人不是机器啊。”江眠轻声说，“只有让员工感受到被尊重、被关怀，他们才会真正为公司着想，才能创造出更多的价值。”
顾时衍没有反驳，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江眠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他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他想起公司里那些熬夜加班的员工，想起技术部总监因为过度劳累晕倒在办公室，想起自己无数个深夜，独自一人留在公司处理危机。
也许，她是对的。
车子停在江眠租住的小区门口。小区是老旧的居民楼，没有电梯，路灯也有些昏暗。
“谢谢你送我回来，顾总。”江眠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等一下。”顾时衍叫住她，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小药盒，“这是活血化瘀的药膏，你今天撞了额头，还有脚踝之前崴过，应该用得上。”
江眠看着他递过来的药盒，心里一阵暖流涌动。她接过药盒，轻声说：“顾总，您好像……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顾时衍挑了挑眉：“哦？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子？”
“冷漠、苛刻、只看重利益。”江眠坦诚地说，“但其实，您好像……挺关心别人的。”
